霍华德·洛克(第53/79页)

托黑一声长叹:“你说得千真万确,奥古斯特。”

14

“托黑先生,你真好。”吉丁太太低声下气地说,“你能来我家,我真高兴。我不知道该拿皮迪怎么办。他谁都不想见,也不愿去事务所。托黑先生,我都吓坏了。原谅我。我绝不是在诉苦。或许你可以帮帮他。拉他一把,托黑先生,他是那么看重你。”

“是的,我相信。他在哪儿?”

“就在这儿,在他房间里。托黑先生,请往这边走。”

这次来访出乎意料,托黑好几年都没来过了。吉丁太太受宠若惊。她将客人带到走廊尽头,没有敲门便把门打开了。她不敢通报有客人到了,担心儿子会拒绝。她快活地说:“快看,皮迪,看谁来了!”

吉丁抬起头。他正弓着身子坐在一张杂乱的桌子前,上面放着一盏光线暗淡的矮台灯。他正在解一个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字谜。桌子上有一个装满了东西的玻璃杯,从上面干掉的红色渍圈可以看出是装过番茄汁的,一只装着锯齿状字谜纸的盒子,一副纸牌,一本《圣经》。

“你好,埃斯沃斯。”吉丁说,脸上漾起了微笑。他探身向前想要站起来,可是动作刚做到一半便忘了。

吉丁太太看到他脸上的微笑,便慌忙出去了,放心地关上了门。

还未完全笑出来,那一丝微笑便消失了。那只是一种记忆的本能。然后他记起了许多他竭力不去理解的东西。

“你好,埃斯沃斯。”他无助地把刚才的问候重复了一遍。托黑站在他面前,好奇地审视着那间屋子和那张桌子。

“令人感动,彼得。”他说,“非常令人感动。我敢确定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谁?”

“最近这些日子不喜欢说话了,是吧,彼得?不喜欢交际了?”

“埃斯沃斯,我本想去找你的。我本想和你谈谈的。”

托黑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在空中挥出了大半个圆圈,像是在手舞足蹈,然后将它放在桌前,坐了下来。

“呃,我就是专为此事而来的。”他说,“来听你谈的。”

吉丁没有作声。

“嗯?”

“埃斯沃斯,你绝不能以为我是不想见你。只是……我对妈妈说过不放任何人进来……那是由于那些报社记者,他们不让我安静。”

“啊唷!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彼得。我记得有一阵儿,见了报社的记者,拉都拉不走你呢。”

“埃斯沃斯,我一点幽默感也没有了。一点儿也不剩了。”

“那才叫幸运呢。否则你就会笑死了。”

“埃斯沃斯,我太累了……我很高兴你能来。”

光从托黑的眼镜片上反射过来,吉丁没法看清他的眼睛。只有两个满是污斑的金属圈,就像两只熄灭着的汽车前灯,反射着一定距离之外的东西。

“以为可以逃脱吗?”托黑问。

“逃脱什么?”

“你那种隐士行为呀。伟大的忏悔。忠实的沉默。”

“埃斯沃斯,你怎么啦?”

“他是无罪的,对吗?所以你就想让我们别管他,是吗?”

吉丁的肩膀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真的坐直了身子,不如说只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终究只是个想法而已,他动了一下嘴巴,还能问出一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完整的故事。”

“为什么?”

“想让我把事情搞得容易些吗?想要一个好借口吗,彼得?我能办得到,这你知道。我可能会给你三十三种理由,全是高尚的,而且你会不假思索地轻信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是我现在不想帮你把它搞得更简单。所以我就照实说了吧:送他去监狱,你的英雄,你的偶像,你慷慨大度的朋友,你的守护天使!”

“埃斯沃斯,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在你还没有吓破胆之前,你还是留口气想想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可不喜欢浪费时间。科特兰德是谁设计的?”

“是我设计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建筑方面的行家?”

“是我设计了科特兰德。”

“就像考斯摩-斯劳尼克大厦一样?”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让你出庭作证,皮迪。我想让你在法庭上讲述这个故事。你的朋友可不像你这样明明白白。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他那招滞留案发现场也太狡猾了些。他知道他会受到怀疑的,而他又表现得那么难以捉摸。天知道他在法庭上打算说些什么。我可不想让他逃脱干系。动机就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咬住不放的那些东西。我知道动机。如果我试图去解释它,没有人会相信我。可是你肯定要在法庭上宣誓作证的。你要讲出实情。你会告诉他们是谁设计了科特兰德,以及为什么。”

“是我设计的。”

“如果你想在证人席上这么说,那你可得在肌肉控制上下点功夫。你发什么抖啊?”

“别管我。”

“太晚了,皮迪。读过《浮士德》吗?”

“你想要什么?”

“霍华德·洛克的脖子。”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从来都不是。你知道我对他的看法。”

“我知道,你个该死的白痴!我知道你终生崇拜他。你对他顶礼膜拜,而同时却在他背后捅刀子。你甚至连自己那点蓄意害人的勇气都没有。你想方设法还是不行。你恨我——噢,难道你猜不出来我是清楚这一点的吗?——可你却跟随了我。你爱他,而你却毁了他。噢,皮迪,你确实把他给毁了,但现在没有退路了,所以你将不得不把这出戏演到底!”

“他对你有什么意义?对你有什么影响?”

“你很久以前就该问问这个问题。可是你却没问。那就说明你清楚这一点。你心里一直清清楚楚。那就是让你发抖的原因。我为什么应该帮你欺骗你自己?我这样做已经十年了。那正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他们都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但是你不能白占便宜。从来都是如此。尽管我所持的是与此相反的理论。你从我这儿得到了你想要的。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