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火车机车号收集者1眼中的福楼拜(第2/3页)
可是,福楼拜夫人并不相信他的petite histoire。那晚上,她比古斯塔夫与露易丝睡得还少。这件事让她觉得不安;也许是因为近来马克西姆'杜康的来信如洪水涌来。因此,第二天早晨,她便来到鲁昂火车站,当她的儿子依然带着骄傲与性生活的新鲜表情,从火车上走尸来的时候,她站在月台上等待着他。”她没有讲任何指责的话语,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脸上是一副十分严厉的指责神情。”
人们常常谈论分离的优伤;那么,谁知道回家时的负罪感又是怎样的呢?
b)当然,露易丝也会演火车站这样一幕戏。她常常会因嫉妒而突然出现在正与朋友一起共进晚餐的古斯塔夫面前,她这一点是臭名远扬的。她总想找一个情敌;可是没有找到,除非你把包法利夫人也算在内。有一次,杜康记载道,"福楼拜正要离开巴黎到鲁昂去,这时她突然走进火车站的候车室,接着便出现了惨不忍睹的情景,使得铁路官员不得不进行干预。福楼拜十分沮丧,乞怜求饶,可她却不依不饶。”
6)以下是一件福楼拜乘坐伦敦地铁的鲜为人知的事。我引自他1865年的旅行日记要点:
6月26日星期一(在驶离纽黑文的火车上一一些像巴黎郊区的车站那样的小车站,张贴着海报。到达伦敦维多利亚车站。
7月3日星期一。买了一张火车时刻表。
7月7日星期五。地铁——霍恩西。法默太太·到查令十字街车站询问情况。
他不屑把英闰与法国的铁路进行比较。这也许是一个遗憾。我们的朋友G.M.马斯格雷夫牧师十多年前在布洛涅下车的时候,被法国铁路运输深深吸引住了行李的接收、称重、标号以及费用的支付设备简单而完美。每一部门都有序、准确与守时。礼貌又舒适(在法国舒适!),每一种安排都让人感到愉悦;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帕丁顿那种到处可见的喧嚣或混乱中进行的;更不用说那里的差不多可与我们头等车厢相媲美的二等车厢了。情况竟然是这样的,英国真是无地自容哪!”
7)“铁路:如果拿破仑有铁路可使用的话,那他一定无敌于天下。经常会对他们的发明创造欣喜若狂,并说道:'我,先生,我今天早晨还在某地……而现在却可以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了;我是坐某钟点的火车离开的;完成了那里所要做的事情;到某某钟点我就回到了这儿。”
——《公认概念词典》
我坐上了离开鲁昂(右岸)的火车。车上是蓝色的塑料座位,用四种语言写了一条不要探身窗外的告示;我注意到,为了表达这种告诫,英语比法语、德语或意大利语所用的词语多。我坐在一幅金属框的(黑白)摄影作品下方,那是一幅奥莱龙岛上的渔船的照片。我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妻,他们正在读《巴黎—诺曼底》上的一个名为fou d’amour的猪肉商人的故事,这个猪肉商杀死了一家七口人。在窗上有一张我以前没有看到过的小告示贴:“Ne jetez l’énergie par les fenetres en les ouvrant en période de chauffage.”Do not throw energy out of the windows一措辞多么不符合英语规范;符合逻辑的与适合想象的一同出现了。
你瞧,我变得善于观察了。一张车票花费三十五法郎。旅途花去一个小时不到一分钟:是福楼拜那时候所花费的时间的一半。第一个停靠车站是瓦塞勒;接着是沃德勒伊——ville nouvelle还有拥有金万利仓库的加永(奥布沃·马斯格雷夫说,塞纳河这段沿途的景色让他想到诺福克比我在欧洲任何其他地方所见的景色更像英国景色。”检票员用打孔机轻敲着门柱:金属叩击金属,令你必须服从的命令。弗农到了;接着,你左边宽阔的塞纳河将你带到了芒特。
共和国广场六号是一个建筑工地。一个方形的公寓楼群接近竣工;它已经呈现出了侵占者的自信与天真。说大鹿饭店吗?是的,确实,人们在tabac里告诉我,老的大楼直到一年前左右才被拆除。我返身回去,凝视着旧的地址。大鹿饭店现在所剩下的只是两根相隔三十英尺远的高高的石头大门廊柱。我用绝望的眼光盯着它们看。在火车上,我无法想象出进行着同样的旅行的福楼拜的情形(是像一条烦躁不安的狗那样嚎叫?在嘟嘟嚷嚷?满怀着热情?);现在,在这个朝圣般的时刻,这些门廊柱已无济于事,无助于将我的思绪带回到古斯塔夫与露易丝的热烈相聚的时刻。它们为什么就该有助于我们呢?我们对过去太粗鲁无礼,总是这样指望着它一定会给予我们一种兴奋与颤栗。它为什么就该遵从我们的游戏规则呢?
我十分恼怒地绕着(米其林一星级)教堂走,买了张报纸,喝了杯咖啡,读了一下fou d’amour中的那位猪肉商的故事,然后决定坐下一趟火车返回。通向火车站的那条路名叫富兰克林—罗斯福林荫道,虽然实际的道路没有它的名字那样富丽堂皇。在路的左侧,在离尽头五十码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咖啡餐厅。它名叫鹦鹉。在店外面的人行道上,一只细工浮雕木质鹦鹉长着亮丽的红色羽毛,嘴里衔着午餐的菜谱。餐厅的外面与那些拥有明亮的木头外表的建筑一样,强调了其年代比实际拥有的要更久远。我不知道,这个餐厅是否在福楼拜的时代就已经在那里了。但以下一点我是清楚的。有时,过去也许是一头被灌醉酒的猪;有时是一头躲在洞穴里的熊;有时只是一只鹦鹉的闪现,两只嘲讽的眼睛像森林深处的火光一样注视着你。
9)火车在福楼拜的小说中没有扮演任何重要的角色。但是,这表明了精确性,而不是偏见:他的大部分作品的背景都是在英国的建筑挖土工与工程师袭击诺曼底之前。《布瓦尔与白居谢》涉足于铁路时代,但是,也许令人吃惊的是,他的两名固执己见的抄写员却都没有在出版的书中公开发表他们对这种新的运输方式的看法。
火车只出现在《情感教育》中。它们首次被提到的时候是在当布罗士家举行的聚会上,而且这并不是作为一个吸引人的话题提及的。第一列真正的火车,以及第一次真正的坐火车旅行,出现在第二部分第三章,当弗雷德里克希望引诱阿尔努夫人的时候,他去了克雷伊。考虑到他的旅行者并不太急躁,福楼拜使这次郊游充满了令人满意的诗情画意:绿色的平原,一个个车站,像小的舞台布景一样,从眼前掠过,火车机头里喷出的洁白浓烟,在青草上轻跃片刻,然后便向四处散去。小说中还有几次乘火车的旅行,乘客似乎都是满心的欢喜;至少没有一个人像一条没人管的狗那样厌烦地大声嚎叫。而且虽然福楼拜从科莱夫人的《普通农民》中盛气凌人地删除了关于地平线远处的滚滚浓烟的诗行,但这并没有禁止他自己(第三部分第四章)的乡村景象里有"火车头的烟像地平线一样不断伸展开去,就像一只巨大鸵鸟的羽毛尖端被风不断刮起一样"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