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第15/17页)
他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屁股,一边走出御所,两脚自然而然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沿着丸太町的电车道来到熊野神社,野崎很快就看到了大学的钟楼。来到近卫大街时,能清楚地看到表盘上的字,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原本跟赤井说马上就回去的,但是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野崎感到浑身就像被刀割一般难受。
接着,他从近卫大街转到吉田银座,走进一条通往锦林路的杂乱的小胡同里。那里有一家他常去的当铺。那个当铺的格局像个旧衣服店,门口的陈列柜中出售着已经变成死当的鞋子。
“野崎先生,今天要当什么东西呢?”
听当铺的伙计这么问,想了想才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当的。最后他突然脱下身上的毛衣和帽子,加上身上的钢笔和银制纪念章,总共换了两块五十钱。没想到自己还能弄到钱,野崎一下子高兴坏了,立刻从近卫大街坐电车到了四条巷的河原町,走上长崎屋的二楼,吃了海绵蛋糕。另外,还喝了红茶。在祇园站转车的时候,野崎曾在石头台阶底下买了一包樱花牌香烟。此后,他茫然地坐在长崎屋的二楼,一直待到把香烟吸光。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他接着到京极大街看了场电影。看完电影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见天色已晚,野崎突然想到赤井还在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己呢,他该不会生气吧。野崎想哭,但是他努力告诉自己,你都已经二十岁了,便使劲把泪忍了回去。
这时的野崎心里感到很沮丧,他安慰自己说:反正现在拿钱过去也已经晚了,反正也没脸见赤井了,弄到的钱也没有了。这样一想,稍觉心慰。但是,唯独那种被追赶的感觉始终沉重地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一脸落寞地在夜晚的大街上彷徨,野崎心想自己肯定是不能回鹿谷的出租房的。把赤井留下当人质,自己怎么好意思优哉游哉地回家睡觉呢。于是,他进了两次咖啡馆,两次乌冬面馆,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路上行人渐稀,野崎开始害怕起来。他沿着一条昏暗的小路,有气无力地走到七条内滨,住进了一家便宜旅馆的隔断房。可是他一会儿想,这就是赤井所说的“颓废”,一会儿又想“我已经堕落到没得救了”,或者想起赤井的脸庞,怎么也睡不着。
泪水打湿了枕头,思来想去间天就亮了。然后,他离开旅馆,像条野狗一样在大街上彷徨,装模作样地扮成一个流浪汉。但是,他心想,其实用不着装,自己就已经很像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了。赤井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野崎感到脊背发冷。想到赤井现在正因没钱付账而被扣留,而自己却在流浪,两者也许没什么区别,便一直走啊走啊,一直走到筋疲力尽,就像是在尽自己的义务似的。最大的收获是因此记住了京都的地理情况。当他在一条脏兮兮的后巷里看到一个美艳白皙的女人时,便小声自言自语:今天算是赚了,这是我今天一天中最大的幸福。
夜深后,野崎再次回到便宜旅馆。这天晚上他睡得很香。然后,天明之后再到处游走。就这样过了三天,所有的钱都花光之后,野崎有一种想死的心,摇摇晃晃地走出便宜旅馆,来到学校。看到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便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教室里……
野崎笨嘴笨舌,问一句答一句。虽然详细情况说不太清楚,但是从他的回答大概可以推测出上面这些情形。赤井听说了大概情况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起这两天自己一边担心一边生气地到处找野崎,觉得自己很傻。
“你的青春就是流浪!”赤井终于说出了他的青春论,但心中却无奈地想,“总而言之,这家伙太健忘,不靠谱。”
但是,豹一却因这件事儿觉得野崎身上有着无穷的魅力,和野崎的友情迅速升温。
“我总是在为自己的自尊心找立足之地,心浮气躁。但是,野崎却能为了一杯咖啡,便悠然地坐在那里。多么不同啊!我比他可怜多了。”
豹一能够这么想,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他将自己的生活方式与短跑运动员冲刺时的丑陋表情进行了对比。“真是同一种丑陋的紧张表情。”
他已经放弃了考第一名的决心。然而,实际上照他现在这样下去,连升入高年级都很困难。
七
走进校门之后,右手边有一个叫作贤德馆的古建筑。那里正在召开教师会议,确定今年留级的学生名单。三月初的京都,仍然很冷。即便点上火炉,空荡荡的房间也很难暖和起来。每当有人站起来去上厕所时,一股刺骨的寒风便嗖的一下子吹遍整个房间。年老的教师们将手揣进裤子的布兜里,不停地跺着双脚。今年比往年更冷,据说是明治某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初春。火炉好像发生了一些故障。教师们要是从早晨到晚上一直坐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实在是不一般地能忍耐。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会议进行得很快。往年为了确定一个学生的升留级,有时会花上整个半天的时间讨论。但是,今年决定一个学生的升留都花不了十分钟。如果考虑每个学生一辈子的命运,那实在是会讨论个没完没了。以往每年都对以分数决定升留级这种办法持怀疑态度的教师,今年也采取了绝对信任的态度。
豹一、赤井和野崎三人的升留级问题,不到十分钟便确定了下来。教师们将三人放在一起进行审评,非常简单。听到三人的缺勤次数都超过了学校规定时,有的教师甚至匆匆起身出去小解了。而且,他们品行差,成绩也不好。尤其是德语成绩非常差。
“你觉得呢?H老师。”有人问教德语的H老师。H老师如果说“让他们再上一年德语课吧”,那豹一他们就没有升级的希望了。
“哎呀,我是没有意见的啦。升级留级都行啊。”H老师这样说完,微微一笑。
“三个人都留级吧。”
“嗯,三人都——”H老师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像感到很满意,因为他突然想起昨晚毛利豹一来找过自己。
当时,他把豹一带到书房便马上问:
“你有什么事啊?”
“啊。”豹一实在有些难为情。H老师看到他红着脸的样子,觉得他有些可爱。他以前去德国留学的时候,曾见过一个这种样子的中学生跟人比赛喝啤酒。这家伙肯定不太能喝,肯定是那种在姐姐的结婚典礼上舔个两三杯酒便开始摇摇晃晃要哭出来的孩子。
“我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放下过算盘,忙着算分数。有什么事你赶紧说。”
“啊,就是那个分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