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在去图尔斯家之前(第2/12页)

贝布蒂在她面纱的打结处摸索着,于是塔拉付了钱。

“还有没有出生证明的孩子吗?”

“三个。”贝布蒂说。

“把他们带来,”哥罕尼说,“把他们都带来。任何一个集市日。下个星期怎么样?你知道,最好马上解决这些事情。”

就这样毕司沃斯先生有了正式的身份证明,他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零个零等于零,

零个二等于零。

孩子们的吟唱让拉尔非常满意。他信奉整体和纪律以及他津津乐道的“坚持之道”,他认为这些美德是那些没有皈依的印度人所缺乏的。

一个二等于二,

两个二等于四。

“停!”拉尔叫道,挥舞着他的罗望子教鞭,“毕司沃斯,零个二等于几?”

“二。”

“过来。你,拉米古利,零个二等于几?”

“零。”

“过来。那个大概是穿着妈妈的衬衫的男孩。你说多少?”

“四。”

“过来。”他两手握着教鞭的两端,灵巧地将其前后弯折着。他外套袖子抖落下来,盖住了肮脏的袖口和细瘦的长满汗毛的手腕。外套原本是褐色的,但由于被汗水浸透,已经变成深黄色。毕司沃斯先生上学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别的外套。

“拉米古利,回到你的座位上。好,现在你们两个。现在你们说零个二等于几?”

“零。”他们一起哼哼唧唧地说。

“没错。零个二等于零。但是你却告诉我等于二。”他揪住毕司沃斯先生,把他贴身的裤子扒到屁股下面,用罗望子教鞭抽打,一边打一边说:“零个二等于零,零个零等于零,一个二等于二。”

毕司沃斯先生被放下来后,哭哭啼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轮到你了。在我们开始说任何事情之前,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女式衣服?”

不需要任何提示,男孩子们就可以从那火红的色彩和羊腿状的衣袖看出衣服明显是女式的,因为他们大部分人穿的衣服都是由别人的衣服改制的。

“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是我嫂子的。”

“你谢过她吗?”

没有回答。

“无论如何,等你见到你的嫂子,我要你捎个口信给她。我要你,”这会儿拉尔抓住男孩,用罗望子教鞭抽打着,“我要你告诉她零个二不等于四。我要你告诉她零个零等于零,零个二等于零,一个二等于二,两个二等于四。”

毕司沃斯先生还学了其他东西。他从《乔治五世印地语读本》学会了用印地语对上帝祈祷,他还背诵了《皇家读本》上的很多英语诗歌。在拉尔的指示下,他做了大量笔记,虽然他从来就没有真的相信过笔记里的内容,什么间歇喷泉、裂谷、分水岭、洋流、墨西哥湾暖流,以及很多沙漠之类。他知道了绿洲,拉尔教他把这个词念成欧西斯,从那以后绿洲在他的概念里不过是四五株枣椰树环绕着一个窄窄的淡水池,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和炽热的太阳。他还了解了爱斯基摩人的圆顶冰屋。在算术方面他一直学到单利,并且学会了把元和分换算成英镑、先令和便士。拉尔教的历史课被他简单地当作一门学校的功课,一门学科,和地理课一样虚无缥缈;他还从那个穿女式红衣的男孩儿那里第一次听说了世界大战,虽然他根本不相信。

这个男孩叫艾力克,毕司沃斯先生和他成了朋友。艾力克衣服的颜色始终出人意料,有一天他做出震惊全校的举动,他撒出蓝色的小便,一种清澈的浅青绿色。对于兴奋的询问,艾力克回答说:“我不知道,朋友,我想可能因为我来自葡萄牙人或者诸如此类吧。”好几天他都进行这样庄重的示范,让大部分男孩子都为自己的血统感到厌恶。

毕司沃斯先生是第一个通过艾力克知道秘密的人,于是有一天晨间休息时,在艾力克示范完之后,毕司沃斯先生戏剧性地解开裤子,如法炮制。这引起了大家的愤慨,艾力克不得不取出一瓶“道得肾药”。不一会儿瓶子就空了,只剩艾力克声称必须留下的差不多六片药。这些药和那件红色的女式衣服一样是艾力克的嫂子的。“我不知道她发现后会做什么。”艾力克说。而对那些仍然讨要药片的男孩们,他说:“自己去买好了。药店里面多的是。”许多男孩确实自己买了,整整一个星期,整个学校的小便池都流淌着青绿色;而药商把销量突然增加归因于《道得肾药年鉴》的成功,年鉴上面除了笑话,还讲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说明这种药对特立尼达人有立竿见影的疗效,所有患者都给制药商写来感激涕零的信件,极为清楚地说明药效,并配有照片。

毕司沃斯先生和艾力克在大路后面的铁轨上平放着六寸的铁钉,它们被压扁之后就成了小刀和刺刀。他们一起到波各迪斯河玩,在那里抽了平生第一根香烟。他们扯掉衬衫上的纽扣,用来换弹球,艾力克用这些弹球赢了更多的弹球,让拉尔销毁的部分得到持续地补充,拉尔认为这种游戏低档,禁止在学校操场玩弹球游戏。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跟前,交头接耳,在被鞭打、被分开之后,总是又凑到一起。

毕司沃斯先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发现了自己在写印刷字体上的天赋。艾力克在粗陋地涂抹色情画涂累了之后,就会设计字体。毕司沃斯先生快乐地模仿着,不断取得进步。有一天算术测验,在发现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也无法解开一道蓄水池问题之后,他在整张卷子上非常优美地用艺术字体写了“取消”,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画出字母的轮廓,并打上阴影。当测验结束的时候,他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完成。

拉尔此前曾经肯定了毕司沃斯先生的特长,但现在他暴跳如雷。“哈!写标语的,上来!”

他没有鞭打毕司沃斯先生。他命令他在黑板上写“我是蠢驴”。毕司沃斯先生将这些侮辱性的词写得非常漂亮,整个班的学生都带着赞许窃笑着。拉尔在教室里面疾走,挥舞着罗望子教鞭要求安静。他抽了一下毕司沃斯先生的胳膊肘,于是有一个笔画写坏了。毕司沃斯先生把写坏的地方变成一个额外的装饰,他对此很满意,同时也在班里露了一手。这时拉尔想要鞭打毕司沃斯先生或者命令他擦干净黑板已经太迟了。他愤怒地把他推开,毕司沃斯先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以英雄的姿态微笑着。

毕司沃斯先生在拉尔的学校里待了六年,在这六年里他和艾力克一直很要好。但是他对艾力克的家庭情况却一无所知。艾力克从来没有谈起过自己的父母,毕司沃斯先生只知道他和他的嫂子住在一起,就是那件红色女式衣服的主人,那个没有拍过照片的道得肾药的使用者。而且据艾力克说,她揍起人来很凶。毕司沃斯先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从来没有去过艾力克的家,艾力克也从来没有来过他家。他们之间有一个默契,就是保持各自家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