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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53分,一个16岁的医院运送部护工吹着口哨扭着腰,踢踢踏踏地晃进了血清学实验室。这个小男孩一直看班尼斯特不顺眼,什么事让班尼斯特不舒服,他就做什么。跟往常一样,技术员组长抬起头吼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准你这样一副鬼样子地走进来。”

“我很高兴这是最后一次了,”男孩淡定地说,“实话告诉你,你一天到晚指手画脚的,我早就烦死了。”他继续吹着口哨,端起他从门诊抽血室收过来的血液标本问:“血要放到哪里?吸血鬼先生?”

约翰·亚历山大咧嘴一笑。班尼斯特一点儿也没觉得好笑,“你知道该放在哪里,自作聪明!”他指了指一张工作台上的空地方说:“放到那边去。”

“知道了,队长,先生。”小家伙煞有介事地放下盘子,原地转了个圈,假装敬了个军礼,一边唱一边扭到门口,“哦,给我一个家,病毒满地爬,臭虫细菌到处耍,时常听一个吸血鬼说话,一天到晚试管臭气熏够了吧。”

门一甩,就合上了,楼道里的歌声越来越远。

亚历山大笑了起来。班尼斯特说:“别笑他,越笑,他越来劲。”他走到工作台把血液标本拿起来,顺便看着化验单。刚走到实验室的中间他就站住了。

“嘿,有一支试管上写着亚历山大夫人,是你的妻子吗?”

亚历山大放下了手里的吸量管,走过去说,“有可能。道恩伯格医生让她过来化验一下血敏。”他拿起化验单子看了看。“是的,是伊丽莎白的。”

“要血型和溶血两样。”班尼斯特说。

“我估计道恩伯格医生想确定一下,伊丽莎白是Rh阴性。”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他补了一句,“我是Rh阳性。”

带着一种慈父般教导式的口吻,班尼斯特泛泛地说道,“哦,没关系,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的,我知道,即使如此,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好了,这是标本。”班尼斯特拿起贴着“亚历山大·伊丽莎白夫人”的试管问道:“你想自己来做吗?”

“是的,我愿意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班尼斯特从来不反对别人替他干本来应该由他干的活,他说:“我无所谓。”然后,瞥了一眼挂钟,他补充说,“今晚估计你是做不了了,快下班了。”他把试管放回盘子里交给亚历山大。“你把这些都放起来,明天早上再说吧。”

亚历山大把血液标本都放在化验室的冰箱里,关上冰箱门。他想了想说:“卡尔,有些事我一直想问你。”

班尼斯特正忙着收拾东西。他总是喜欢一到5点整立马走人,头也不回地问道:“什么事?”

“我们这里正在做的溶血试验,我有些东西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什么?”

亚历山大决定小心说话,从一开始他就怕自己的大学学历会惹班尼斯特这种人不高兴,现在,跟往常一样,他也尽量不去得罪他。“我发现我们只做两种溶血试验——一种以生理盐水为介质,另一种以高蛋白为介质。”

“然后呢?”

“是这样的,”亚历山大踌躇地说道,“光做这两种试验是不是……有些过时了呢?”

班尼斯特已经收拾好了,绕到中间的那张桌子旁,用一张纸巾擦手,毫不客气地说:“那你来说说怎么就过时了。”

亚历山大决定不计较他的语气,这一点很重要。他说:“现在大多数实验室,在做完盐水介质的试验后,还在做第三次试验——间接抗人球蛋白试验。

“间接什么?”

“间接抗人球蛋白试验。”

“那又是什么?”

“你开什么玩笑?”话一出口,亚历山大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那几个字脱口而出,这是因为一个血清学技师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间接抗人球蛋白试验。

技术员组长仰着头说道:“你用不着这么自以为是。”

亚历山大急急忙忙想挽回,他答道:“对不起,卡尔。我不是那个意思。”

班尼斯特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嗯,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他怒气冲冲地探着头,灯光下他的秃顶闪闪发亮,“你听好了,小家伙,有些事告诉你是为你好。你刚从学校出来,现在还没弄清楚,有些课堂上教的东西,在实际当中用不着。”

“这不只是理论而已,卡尔。”亚历山大又较真起来,似乎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完全无关紧要似的。“有人已经证明,孕妇的血液中有些抗体不管是在盐水里,还是在蛋白里都无法检测出来。”

“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多大?”班尼斯特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沾沾自喜地提问道。

“非常罕见。”

“好了,这不就没问题了。”

“可发生率已经高到有必要去做第三次试验了。”约翰·亚历山大的态度十分坚决,试图去说服班尼斯特。“其实做起来很简单。当你完成了盐水试验,你用同一个试管……”

班尼斯特打断了他。“等下回你再来普及知识吧。”他脱下白大褂,在门背后取下他的西装外套。

即使明知无济于事,亚历山大还在继续努力。“其实不用花多少工夫,我很乐意自己做的。我只需要一点抗人球蛋白血清。这需要花一点钱。”

话题终于回到班尼斯特熟悉的领域了,他终于能听懂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了。“哦,太好了!”他酸溜溜地说,“皮尔逊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很欢迎你去申请经费的。”

“但你还不明白吗?不这样的话就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亚历山大激动地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即使我们的试验两次都测出是阴性的,母体的血液还是可能已经致敏从而危害婴儿的生命,这样会害死一个孩子的。”

“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这时班尼斯特也扯着嗓门吼道,简直是咆哮了。

“但——”

“没有但是!皮尔逊不喜欢什么新方法,特别是新方法还要花钱。”班尼斯特犹豫了一下,还差一分钟就要5点了,他急着结束这个话题赶紧离开。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道,“你看,孩子,我给你一点建议。我们不是医生,如果你懂得人情世故的话就不要摆出一副医生的架势。我们是技术员,照医生的吩咐做事就行。”

“但是这并不是说我就不能思考了,是吧?”现在亚历山大的火气也上来了,“我只知道我希望我妻子的血液在盐水、蛋白还有抗人球蛋白血清中都被检测一次。你可能觉得无关紧要,但是这个孩子对我们至关重要。”

站在门口,那位老人家上下打量着亚历山大。以前倒没看出来,现在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家伙就是个爱找麻烦的人。更闹心的是,这个爱找麻烦的人还喜欢把你也搅和进去。也许应该让这个自作聪明的大学生自作自受,去受点罪才行。班尼斯特说:“我已经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了。如果你不满意,你最好去找皮尔逊。告诉他,你对现在的工作流程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