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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礼堂正门走出一个身穿制服的侍者。没等他开口说话,伦纳德·温盖特就对他说:“我要找人,是急事。”他手里握着刚才医院护士告诉他的座位号。

侍者妥协了,既然演出正在进行,外面又没有车辆往来,这辆车可以在这儿“暂时停几分钟”,点火钥匙仍插在车上。

温盖特穿过两扇对门进到场内。第二扇对门一关上,他便进入了一片音乐的海洋。

一个女性引座员转过头来,她本来在看着台上的乐队。她压低声音说:“我要等到中场休息时才能把您带到您的座位,先生。可以给我看看您的票吗?”

“我没有票。”他解释了自己的来意,给这个姑娘看了座位号。一个男性引座员也走过来了。

他们的座位好像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要是你能把我领到那一排,”温盖特催促道,“我就可以示意德洛桑托先生出来。”

男性引座员坚决地说:“我们不允许那么做的,先生。那样会打扰大家。”

“离中场休息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引座员都表示不知道。

从进来以后,温盖特第一次意识到台上演奏的是什么曲目。他自幼就是音乐爱好者,听出了这是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管弦乐组曲》。他知道乐队指挥会演奏原曲各种不同的改编版本,于是问道:“可以给我看看节目单吗?”女性引座员递了一份给他。

他已经听出了这段演奏是《提伯尔特之死》的开篇。这下他便放心了,因为他看见节目单上写着这是中场休息前的最后一部分曲子了。

尽管他焦急地等待着,曼妙的音乐还是扣住了他的心弦。汹涌澎湃的开场主旋律,逐渐演变为节奏加快的定音鼓独奏,鼓槌一捶一击一敲一打,仿佛死亡的脚步紧紧逼近……提尔伯特已经杀死了罗密欧的朋友莫西多。之后,罗密欧发下了毒誓,要替朋友报仇雪恨,此刻的提尔伯特已经命在旦夕……号角响起,一阵哀嚎,叹惜着人类矛盾的悲剧,自相残杀的愚蠢与悲惨。整个管弦乐队缓缓奏起了死亡厄运的渐强音……

温盖特感到皮肤一阵刺痛,他的脑海里同时浮现起这段音乐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音乐声停了。雷鸣般的掌声响彻礼堂。伦纳德·温盖特在引座员的陪同下,急急忙忙地从过道走下去。温盖特一眼就看到了布雷特·德洛桑托,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他那里。布雷特看起来大吃一惊,不过还是开始往外走,芭芭拉和特伦顿夫妇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前厅仓促地开了一个短会。

温盖特没有在细枝末节上耽搁时间,直接表明他来找布雷特是为了罗尼·奈特的事情。既然他们现在还在市中心,温盖特打算和布雷特直接去罗尼和梅·卢的公寓。

布雷特马上就同意了,不过芭芭拉提出了异议,她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争论了几句,伦纳德·温盖特不同意,布雷特也反对。最终,他们达成共识,亚当会带艾丽卡和芭芭拉到布雷特位于乡村俱乐部庄园的公寓里,一起在那里等着他们。亚当、艾丽卡和芭芭拉都不想再回去听音乐会了。

温盖特把布雷特领到外面自己的车上。雨已经停了。布雷特穿了一件大衣,他脱下大衣丢到后座上,那里已经放着一件温盖特的大衣了。他们刚一开车离开,伦纳德·温盖特就开始快速讲述事情的经过,他知道路程很短。布雷特一路听着,偶尔询问一下。说到抢劫杀人案时,他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与无数的路人一样,他也看过许多关于厂里这桩杀人案的报道,同时,这中间还有点儿个人情结,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似乎很有可能加速了马特·扎列斯基的中风发作。

不过,布雷特对罗尼·奈特并没有敌意。的确,这个年轻的黑人工人并不是清白无罪的,但是罪恶也是分大小轻重的,不论法律承认与否。温盖特一直认为,罗尼是一步步、一点点陷入这个大坑里的,有一些事多多少少是不情愿而为之,他自由选择的权利越来越少,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卷入一场漩涡,而这种观点,布雷特也认可。虽然如此,罗尼·奈特的所作所为还是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谁也不能帮他逃脱,谁也不该帮他逃脱。

“有一件事我们不能做,”布雷特说,“就是帮他逃出底特律。”

“我也这么认为。”温盖特心想,如果他的罪行轻一些,他们可能还会冒险碰碰运气。但谋杀,绝对不行。

“他需要的是以前不曾拥有的东西——你能花钱找到的最好的律师。”

“他没有钱。”

“那我就帮他筹钱。我自己会拿出一些钱来,还会请别人捐钱。”布雷特已经想到可以去找哪些人筹钱了,有些人并不在平常的慈善捐赠人士之列,但却很有社会正义感,很反对种族歧视。

温盖特说:“他得去找警察自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不过,如果我们的律师足够厉害,他可以坚决要求狱中保护。”尽管他没把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但心里还是纳闷,不管有没有律师,这种保护能起多大的作用。

“要是庭审律师足够强大,”布雷特说,“也许,只是也许,他还能缓刑。”

“也许。”

“奈特会照我们说的做吗?”

温盖特点点头。“他会的。”

“那我们明天早上就找一个律师。他会处理投案自首的事。今天晚上,他们俩,罗尼和那个姑娘,最好跟我和芭芭拉待在一起。”

人事经理往副驾驶的位置上望了一眼。“你确定?”

“我确定。除非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伦纳德·温盖特摇摇头。他庆幸自己找到了布雷特·德洛桑托。虽然这位年轻设计师目前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温盖特自己也能想到、做到的,可是布雷特的出现和他清晰冷静的头脑像是给温盖特吃了一颗定心丸。布雷特的身上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受过培训的温盖特发掘到了这一点。他好奇布雷特会心甘情愿一直做设计下去吗?

他们到了布莱恩路和第十二大道的交叉口。他们在墙皮掉漆的破败公寓外下了车,温盖特锁上了车门。

垃圾的恶臭味一如既往地浓烈刺鼻。

他们沿着坏掉的木质楼梯爬上三楼,温盖特记得他跟罗尼和梅·卢说过,他会在门外报自己的名字,好让他们听出自己的声音。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此刻,门并没有上锁。门锁松松垮垮地挂着,看得出是有人砸开锁,破门而入了。

伦纳德·温盖特和布雷特走进屋子,屋里只有梅·卢一个人。她正在把衣服往一个由硬纸板做成的行李箱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