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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厄姆女士仍然站在台阶顶端,冷冷地看着他们。邀请这些难民来这里居住并不是她的主意,只是丈夫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是巴斯克儿童委员会创始人阿索尔女爵的远亲。孩子们要从营地解散,女爵帮助他们在全国各地寻找住所。格林厄姆女士清楚地记着第一次听到丈夫打算开放城堡容留难民的情景。“哦,我们帮帮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吧!”他对太太说,“他们不会住很久的。”他刚从伦敦开会回来,传说中的“红色女爵”呼吁大家提供协助。
约翰爵士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他想不出为什么不让这群无辜的西班牙儿童住进自家长年积满尘埃的房间。这对夫妇不曾有过孩子,除了偶尔有老鼠出没,他家的走廊很久没有出现活物了。
“既然这样,那很好。”妻子很不情愿地答应了,“但我不希望男孩住进来。只要女孩,也不能太多。”
“恐怕做不到。”他坚定地回答,“如果有些孩子是亲兄弟姐妹,就必须待在一起。”
从一开始,格林厄姆女士就充满了怨愤。尽管房屋常有积尘,但她仍有强烈的自豪感。很久前,他们家的佣人辛勤劳作,尽力保持房子完美无瑕,而现在,只有一位目光短浅的管家偶尔用拂尘掸去蛛网。即便如此,格林厄姆女士仍十分在意这座房子昔日的宏伟和她作为城堡女主人的社会地位。
孩子们鱼贯进入走廊,眼睛瞪得像茶托一样大。墙上几幅昏暗的画像正俯视着他们。帕洛玛咯咯地笑了。“你看,”她指着祖先画像中的一幅对恩里克悄声说道,“他可真胖!”
这句话招来卡门一个不满的眼神。东道主并不能听懂帕洛玛的话,但她发笑的理由却很明显。
格林厄姆女士僵硬的笑容消失了。“那么,孩子们,”她说道,声音中没有丝毫混乱,孩子们能明白无误地听到,她还提高了嗓门好让他们理解,“我们定几条规定,好吗?”
孩子们在她身旁围成一圈。梅塞德丝第一次从近处观察这位英国女人。她看上去和梅塞德丝的母亲年纪相若,大约四十五岁。而她的丈夫,几绺红发徒劳地覆盖着秃顶,他好像比她略长几岁。爵士脸上有密密麻麻的雀斑,梅塞德丝尽量不盯着他看。
格林厄姆女士讲话时,卡门为大家翻译。
“不准在走廊里来回跑……从公园回来后,进门先脱鞋……不准进入画室和图书馆……不准逗狗,不准让狗太兴奋。”
孩子们静静地听着。
“姑娘们、小伙子们,这些规定大家都听见了吗?”卡门努力打破紧张的气氛。
“听见了!”孩子们齐声回答。
“现在,我带你们去看睡觉的地方。”约翰爵士说。孩子们跟在女主人身后,脚步咚咚乱响,踏上光秃秃的宽阔楼梯。
格林厄姆女士停下来转身。孩子们也停住了。“我想,我们违反了一条规定,对吗?”
卡门不禁满脸通红。“是的,他们犯错误了。真对不起。”她抱歉地说,“孩子们,下楼梯,脱鞋。拜托。”
他们都乖乖服从了命令。沾满灰尘的鞋子在楼梯下堆成乱糟糟的一团。
“我来告诉你们以后应该把鞋放哪儿。”格林厄姆女士说道。她的船鞋在走廊中有力地敲打着地面,朝孩子们的卧室走去。
梅塞德丝发觉,无论孩子们在外面玩得多么热火朝天,一旦踏过这座房子的门槛,一切热度就留在门外了。
男孩们住进一楼的一个房间,那里天花板很高,窗框很大,有一块巨大的退色波斯地毯。女孩分成两组,住进阁楼里两个发霉的房间,那里过去是仆人的卧室。里面有几张床,她们可以随意安排,一起躺下。卡门和梅塞德丝将会一个靠着床头,一个靠着床尾,和女孩们一起睡下。
晚餐时间。开始时,管家威廉斯太太和她的女主人一样冷淡。在厨房里,她给他们规定了一连串的“不准”。
“不准把盘子留在桌上。不准让餐具发出声响。不准浪费食物。不准喂狗吃剩菜。不准把菜渣倒进水槽。不洗手不能吃饭。”
对于每一条,她都用动作演示了一下。然后她微笑了,一个宽阔的、调动了脸上每一处肌肉的微笑,眼睛、嘴和下巴都似乎笑意盎然。孩子们看得出,这位女士心中充满了温暖。
豪华的餐厅里,污秽的水晶枝吊灯从天花板垂下,长桌上不协调地摆着绿色的伍尔沃斯瓷器和锡杯。格林厄姆女士不会将最好的瓷器拿出来给这些小外国佬使用。
第一顿饭吃的是肉末,然后是木薯布丁。很多孩子强忍着恶心,咽下肥腻的第一道菜,但木薯更难吃。几个孩子强烈地作呕,帕洛玛吐得倒在了地板上。卡门和梅塞德丝飞快地跑过去清理呕吐物。绝对不能让格林厄姆女士听到,这会证明她丈夫请这些孩子来住有多愚蠢,从而招来麻烦。
尽管管家太太对雇主十分忠诚,但她也不想让这些新来者陷入麻烦,她帮着清理呕吐物,保证不会向主人提起这件事。以后她会让大家吃一种叫作粗麦粉的东西,不再吃木薯。
第二天,早餐吃完面包和人造黄油之后,孩子们获准在外面玩耍。他们很想知道城堡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有一个形式上的花园,草坪上蓬勃生长的草很久没修。还有一个砖砌的花坛,里面的野草看上去比玫瑰还要繁茂,它们似乎在展开一场激烈的争夺战。令人费解的是,还有一大片低洼地,中间有一只搁浅的无底划艇,船桨像旗杆一样插在泥浆里。他们推断那里过去是一片人工湖。几个孩子围着它走来走去,但后来发现小径上野草太茂盛,无法通过。湖对面一边是树林,另一边是草地,几头牛在那儿吃草。
花园里有座小建筑,显然曾是某个绘画爱好者休闲的地方。它是圆形的,光线可以从四周洒进来。一个画架斜倚着墙壁,陈旧的桌面上满是油画颜料的污痕,颜料管仍然放在桌上。画笔笔尖朝下放在敞口杯里。很多年没人来过这里了。年纪较大的两个女孩皮拉尔和爱斯珀兰萨闯入这个秘密的隐居处,发现了几张纸和几支炭笔。纸张虽然潮湿,但仍然可以用。她们开始画画,几个小时后仍然聚精会神地画着。
梅塞德丝被湖边的一间避暑木屋吸引住了。她推开房门,里面装满了折叠帆布长椅。
“我们拿出来一些吧。”帕洛玛说。她和梅塞德丝一起进去,想探个究竟。她将一把长椅拖出来,放到阳光下,却发现帆布已经腐烂了。“没关系,”她愉快地说,“也许我们能修好几把椅子。”她们打算用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来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