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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赛因!老天!”她说,“老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侯赛因留在走廊里,埃米内立即叫醒了哈里德,让他去看看穆罕默德是否还在睡觉:“回来时带一件侯赛因的衬衫过来,再拿条裤子。”
天还很早,哈里德没争辩,连问都没问就照办了。等到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回来时,侯赛因已经进了浴室。
看到母亲惊恐的表情,侯赛因才知道自己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马科斯的血。他洗掉手和胳膊上的血,将刚才穿的那身衣服团成一个球,扔在角落里。
“现在跟我们讲讲吧。”等他穿好衣服,他母亲轻声说。
侯赛因一五一十地向父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没有打断他,连一秒钟都没有。他说了这段时间来他如何跟踪马科斯、看到他离开法马古斯塔、卖掉保险库里的枪支和珠宝。
一开始埃米内一个字都不信。她早已被马科斯的魅力征服。他让所有人都有一种被爱的感觉。
“你认为他卖掉了帕帕科斯塔夫人的珠宝?”哈里德问。
“听着有这个可能。”埃米内说。
侯赛因讲了夜里发生的一切,他如何杀死了那个跟踪马科斯的士兵。
“我不是要救马科斯,”他说,“我要救乔治乌一家……还有我们。”
侯赛因坐在父母的床上,像是一个刚刚做了噩梦来寻找安慰的小孩,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哭起来。埃米内坐下来,伸手搂住他,等着他宣泄。
第一次杀人感觉不那么真实。他和那个士兵没有身体接触。或许开枪打死人也是这种感觉。可杀马科斯就不一样了。他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他杀死了一个人。即便他厌恶那个人,即便他是在正当防卫,但一个人死在他手下这件事本身带来的恐惧仍令他难以承受。
“亲爱的,”埃米内说,“你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没有选择。”
哈里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早就该这么做!”他喊道,“他活该!这个浑蛋!”
“哈里德!嘘!可不能让别人听到。”埃米内提醒道。
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侯赛因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是个少年了,可在这一刻,更像个孩子。
“妈妈,你知道他干的最坏的事是什么吗?”
“他干的坏事太多了。”哈里德插嘴道。
“是他要杀你?”埃米内说。
“不是,”侯赛因坚定地回答,“他干过的最坏的事是没帮帕帕科斯塔夫人。”
“什么意思?”埃米内问。
“那天晚上,他在场。我想他全看到了。”
侯赛因讲了他看到的情形。他父亲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什么样的人会干出这样的事?”他咆哮道。
“哈里德!求你……我们不想吵醒任何人。”
“现在有个问题,”哈里德说,“那就是怎么告诉乔治乌一家真相。他们有权知道马科斯已经死了。”
埃米内哭了。“可怜的伊里妮,”她轻声说,“他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他们必须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哈里德坚持。
“可真相会让她痛不欲生,”埃米内说,“而且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相信。她没理由相信。”
他们都同意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哈里德最关心的是如何保护他的儿子。埃米内也一样,可她还想保护乔治乌一家,而且希望尽可能委婉地向他们说出真相。
夜幕降临,乔治乌一家越来越着急。伊里妮尤为如此,不管发生了什么,马科斯向来都是主心骨。他不在的时候,仿佛永不散去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又似鸟儿不再在春日的早晨歌唱。
侯赛因一直留在他的房间里,埃米内为他编了个理由。她告诉别人他生病了。
事实上,侯赛因确实病了。在真主安拉的眼里,他犯下了可怕的罪行。
那天晚上,就像他和父母计划的那样,侯赛因下楼来到厨房,被告知马科斯失踪了。伊里妮泪流满面。瓦西利斯沉默不语。侯赛因知道,伊里妮那张和蔼又布满皱纹的脸将是他一生都挥不去的梦魇。他看到了疯狂的焦虑,却也看到了感激,因为他主动提出去寻找马科斯。
凌晨时分,侯赛因漫不经心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几乎有些盼着被人抓住。他回到了那间杂货店,麻袋下面的隆起依旧。马科斯平日像是会巫术似的,侯赛因竟有些盼着他的尸体不翼而飞。他从两具尸体中拽出较轻的那一具,这时,一串钥匙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虽然鄙视自己的行径,却还是决定检查马科斯的其余衣兜。夹克里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在裤兜里找到了一个丝绒袋,和帕帕科斯塔夫人背包里的袋子一模一样,外面印着法马古斯塔一家珠宝商的名字。侯赛因把它放进左兜,右兜里装了钥匙。他忽然感觉到马科斯那毫无生气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忍不住去看那双眼睛。他英俊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令人十分不安。他最后看了一眼马科斯的脸,在上面盖了一块麻袋片。他突然有了力量,将马科斯的尸体搬到了距日出酒店更近的一家空商店里。
“发现”了马科斯后,他回到日出酒店,他的父母正在等他。
“我找到他了,”他轻声说,“等到帕尼库斯准备好了,我就带他去。”
埃米内说她和哈里德会去告诉乔治乌一家这个消息。
那对夫妇正坐在厨房的大桌边,手牵着手。埃米内什么都不必说。伊里妮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语言已经多余。年长的女人向前一瘫,头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瓦西利斯紧紧搂着她。
表哥死了,马拉塔的姨妈和几个表妹也死了,侯赛因永远不会忘记亲人的死带来的巨大伤痛。这种死亡让人始料不及,而且异常残忍,释放着惨烈的伤悲。侯赛因悄悄走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蒙住。他听不了伊里妮的哀号,他无法承受。
几个小时后,他们同意让帕尼库斯和侯赛因一起把尸体带回来。天一擦黑,两个人就出发了。来到商店,侯赛因才意识到帕尼库斯太胖了,根本帮不上忙,主要由他一个人负担马科斯的重量。这几乎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十五分钟。帕尼库斯帮他把尸体从侧面的通道拉进安全防火门。
他们把马科斯放在接待处的软垫沙发上,埃米内和玛丽亚给他换上了新衣服。他身着深色西装白衬衫,和以前管理夜总会时的打扮一样。他们把他整理干净,他看起来那么平静、帅气,和生前一个样。最后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把哥哥那一头丝绸般的黑发梳成了他喜欢的发型。
见到尸体,伊里妮更伤心了。她的悲伤无穷无尽。埃米内知道,即使知道了儿子的真面目,她一样会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