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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贾思敏心中暗想,风马牛不相及,纯粹是浪费时间和金钱。“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可这老妇人突然抬起头,喝了一声:“你,魔鬼!”喝这话时,颈部的韧带僵硬起来。

她注视着客厅和厨房间的那堵墙,而弗·贾思敏也回头看过去。

“是。”从里屋传来应声,听起来像霍尼的声音。

“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你的大脚丫子放到餐桌上!”

“是。”霍尼又回答了一声,声音像摩西的一样温柔。接下来,弗·贾思敏可以听到他的脚放到地板上的声音。

“你的鼻子要长到书里了!霍尼·布朗!放下书,把饭吃完。”

弗·贾思敏哆嗦了一下。莫非老嬷嬷有穿墙透视术,注意到了霍尼把脚放到桌上看书?那双眼睛可以穿透一堵纯木板墙?她似乎理应要认真聆听每一个字。

“我在这里看到一笔钱。一笔钱。然后我还看到一场婚礼。”

弗·贾思敏伸出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那事!”她说,“跟我说说那事!”

“那场婚礼还是那笔钱?”

“婚礼。”

灯光在光秃秃的木板墙上映照出她们巨大的影子。“这是一场你近亲的婚礼。而我还预见到在将来会有一次旅行。”

“一次旅行?”她问道,“哪一种旅行?长途旅行吗?”

老嬷嬷扭曲的手指上满是灰白的斑点,掌心就像融化了的粉色生日蜡烛。“一次短途旅行。”她说。

“可怎么会——”弗·贾思敏说。

“我看到出发和归来,一次启程和返回。”

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贝蕾妮丝确实告诉过她过冬山之行和那场婚礼。可如果她能穿墙透视——“你确定吗?”

“嗯——”这一次那嘶哑的声音没那么肯定,“我看到一次启程和返回,可也许不是目前。我不能保证。因为我同时还看到了公路、火车和一笔钱。”

“哦!”弗·贾思敏说。

这时传来脚步声,霍尼·卡姆登·布朗出现在客厅和厨房间的门槛处。他今晚穿着一件带领结的黄色衬衫,他穿着一向考究——不过他深色的眼睛充满了忧伤,而他的脸色仍然像石头一样闷闷不乐。弗·贾思敏听说过老嬷嬷对霍尼·布朗的评价。她声称他是上帝没完成的男孩。造物主过早地从他身上撒手。上帝没有完成他,因此他得四处走动,干干这事,做做那事,来完成自己。当老弗兰基第一次听到这番评论时,她并不理解其中隐藏的意思。这段话让她在想起了一个怪异的半拉子男孩——一只胳膊,一条腿,半边脸,想起半拉子男孩顶着忧闷的夏日,在小镇的各个角落单脚跳来跳去。不过,她后来多了解了一些。霍尼吹号,他的学习在黑人高中名列第一。他从亚特兰大买了本法语书,自学了一些法语。然而他有时会突然发神经,在舒格维尔到处乱跑,连续好几天东窜西窜,直到精疲力竭,才被朋友们送回来。他的双唇犹如蝴蝶般轻轻翕动,他的演讲丝毫不逊于她所听到的任何演讲——不过,他平时说话会夹杂点黑人的腔调,就连他的家人也听不明白。老嬷嬷说,造物主过早地从他身上撒手,留下终生遗憾。现在他倚着门框站在那里,瘦削无力,尽管脸上汗涔涔的,但不知为何,他看上去似乎很冷。

“在我临走之前,你想要说些什么吗?”他问道。

那天晚上,霍尼身上有些东西打动了弗·贾思敏。看着他忧伤、平静的双眸,她仿佛觉得有些话想对他说。他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深紫藤色,嘴唇温和而忧郁。

“贝蕾妮丝和你说起过那场婚礼吗?”弗·贾思敏问道。不过,至少这一次,她觉得不一定非得把这事给说出来。

“啊嗯——”他答道。

“我现在没什么想说的了。T.T.应该很快就会来跟我闲聊,我们要和贝蕾妮丝碰头。你准备去哪儿,老兄?”

“我要去福克斯福尔斯。”

“好吧!出人意料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霍尼倚门柱站着,一副倔强而平静的样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呢?”老嬷嬷说。

“我周天在那过夜,周一上午就赶回来。”

尽管弗·贾思敏和霍尼·布朗说起话来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还是对老嬷嬷说:“你刚才正和我说起婚礼的事来着。”

“是这样。”她眼睛没有看弗·贾思敏的手心,而是盯着她的蝉翼纱裙、长筒丝袜和银色的新便鞋。

“我说了,你以后会和一个浅发碧眼的男孩结婚。”

“不过我说的不是这场婚礼。我的意思是说另外一场婚礼。还有那次旅行,你看到了公路和火车。”

“完全正确,”老嬷嬷说。可弗·贾思敏感觉她已经心不在焉了,尽管她的视线再次回到她的手心。“我预见到了一次旅行,启程而后返回,后来还预见到了一笔钱、公路和火车。尽管你的幸运数字有时是十三,可六也是你的幸运数字。”

弗·贾思敏想抗议,想跟她争论,可怎么能和算命婆争论呢?她想至少要更好地了解了解运势,因为返程的旅行与预见中的公路、火车不符。

可就在她想要进一步询问的时候,从前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T.T.走进了客厅。他非常循规蹈矩,先擦了擦脚,接着给老嬷嬷拿了一盒冰激凌。贝蕾妮丝早先说她对他没什么感觉,他也确实称不上美男子。他穿着背心,大肚腩像西瓜,脖子后面肥肥的都是肉。他把聚会的热闹氛围带动起来,也正因为这样,弗·贾思敏才特别艳羡这两间屋子。对老弗兰基来说,每次来这里找贝蕾妮丝时,屋子里总是人来人往——亲戚朋友、堂亲表亲汇聚一堂。在冬天,他们会坐在壁炉旁,围着被风吹动的火苗,聊得热火朝天。在秋天的明朗之夜,他们常常先搞到甘蔗,贝蕾妮丝砍削掉光滑的紫甘蔗节,他们嚼着甘蔗,把印着齿痕的碎渣扔到摊在地板的旧报纸上。灯光赋予了房间异样的感觉,别样的气味。

现在,随着T.T.的到来,他们有了昔日聚会喧闹的感觉。算命显然已终了,弗·贾思敏往桌上的白瓷茶碟里放入了一枚角币。尽管可以随便给钱,可来找老嬷嬷的都是些对未来焦虑的人,通常都会支付他们认为应付的数额。

“天哪,我还从来没见过谁像你这么长个子的,弗兰基,”老嬷嬷评论说,“你应该头上顶块砖。”弗·贾思敏缩了缩脚跟,膝盖略微弯了弯,弯着腰驼着背。“你穿的这身裙子漂亮。还有这双银鞋儿!丝袜!你看起来像个匀称的成年姑娘了。”

弗·贾思敏和霍尼同时离开了屋子。欲言又止的感觉仍让她烦躁不安。约翰·亨利一直在巷子里等,现在朝他们冲过来,不过霍尼没有像平时那样把他举起转圈。霍尼今晚有些冷漠、悲伤。外面,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