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夏尔的青年时代 13(第2/3页)
在大学生回家时,没有自发地搞一个招待会,而在以前,当他拿到业士学位归来时,差点儿没搞一次公开游行以示庆贺,因为当时在巴约勒很少有人拿到业士学位;大家知道,凡尔赛铁路火车车祸让他悲痛万分。但是,家庭生活那一成不变的陈规仍在继续。每个星期日,都要把所有亲戚,也就是说在城里数得着的都请来吃一顿饭,由“王后”主持。为这顿盛宴而铺上的桌布神圣至极,几乎像大弥撒一般。银器闪亮,陶瓷器熠熠生辉。家禽肉丸子中午时分上,饭后点心和甜食大约下午五点钟上。在果汁冰糕和羊羔脊肉中间,按照习惯,客人们有权到花园中去遛一圈,有时甚至可以玩一场地滚球这种乡野游戏。有几个人利用这段时间偷偷跑到绿树掩映的一幢隐蔽小楼里去。夏尔-奥古斯坦遵从医生嘱咐,拄着双拐站起来,去隔壁房间躺下。小姐们整好衣冠,快活地领着女友们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或者跑到中二楼的一个可爱的小屋里,那儿有一条擦得干干净净的长凳摆在靠墙的一边,可以坐三个人,通常是女士们用来躲着说悄悄话的。有人告诉我说,有一条细流像在喷泉的盛水盘里似的流着,声音很轻,毫不妨碍那些说悄悄话的女士们。屋角的小罐子里放着一把扫帚,那小罐如同客厅里的中国制造的大瓷瓶一样,是荷兰代尔夫特的特产。
大家在庆贺小路易丝同她表哥马克西米利安-拿破仑·德·古斯马凯订婚。后者出自一个四百年来有口皆碑的人家。夏尔-奥古斯坦认可这个未来的女婿,尽管他的教名中有个名字经常令人想起“王后”的亲戚们在自家护壁板中绘刻的皇家姓名。这些具有一个环境和一个时代特点的名字值得注意。夏尔-奥古斯坦的名字中有个名字就源自他的格斯祖父的冉森教派。“王后”的名字对于一个一七九二年出生的女孩来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忠实于受到威胁的玛丽-泰蕾兹的女儿。约瑟夫们和夏尔们、马克西米利安们、伊莎贝尔们、泰蕾兹们和欧仁妮们是家族的传统使然,而且这些名字中有几个肯定在法国是很普遍的。然而,很可能所有这些名字一些皇帝或皇后,一些荷兰属下的西班牙或奥地利的摄政王及王后用过,或者留有冉森教派奥古斯丁学说的痕迹。如果说一七八九年从阿拉斯来到巴黎并且旨在在法国历史上留下深一条浅一条踪迹的两兄弟一个叫马克西米利安,另一个叫奥古斯特·德·罗伯斯庇尔的话,那也不完全是纯属偶然。
尽管没能很好地从其噩梦及失眠中恢复过来,年轻的大学生还是回到了巴黎,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十月份的考试。我们将永远也不知道随后的两个冬季他除了学习而外,还干了什么其他令人振奋的事情,只知道他又住回到他在沃吉拉尔街他的那间房间,每晚在圣多米尼克街的一家餐馆吃一顿三十六个苏的晚餐,这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奢侈了。他遇上他的狄安娜·德·卡迪央或他的艾丝苔了吗?还是他仅仅满足于一位新的布朗歇特了?十九世纪的男人在他们生活的整个这一面是神秘莫测的。
让年轻的博士白手起家开办一间律师事务所是根本不可能的,在某些资产阶级中大受青睐的自由职业被他那样的家庭视作下九流的行当,这种家庭只看重管理自家财产或为国效力。尽管基佐的“发财致富”成了政权的座右铭,但商业和企业仍旧排在下位:夏尔-奥古斯坦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去管理一家纺织厂。从巴黎带回来的知识和文凭对于米歇尔-夏尔来说只能用于同他的佃户们仔细地起草合同,或者轻而易举地摆脱一件分界共有墙的争端。当父亲的已经多年未亲自巡视自己的田庄了,他急于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但“王后”则觉得这个小伙子烦躁不安,稍有点响动他就惊跳起来,老带着蜜斯卡独自不停地散步,像亨利一样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他却是在读保罗·德·科克的书。通常这样的父母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米歇尔-夏尔有自己的妹妹们可以说说心里话。“王后”从女儿们那儿得知突然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大谈蓝天白云、罗马废墟或瑞士山区木屋,而且羡慕在耶拿上学的堂弟埃德蒙·德·古斯马凯;他给他所钟爱的加布里埃尔写诗,是模仿拉马丁的风格,他在诗中表述,有一天他看到索朗多海时,他将如何如何高兴。
“王后”所认识的世界只是路易十八治下的巴黎,她挽着年轻丈夫的胳膊逛商店,进高级餐馆,在克里姆大街看哑剧或情节剧,在王公贵族云集的时刻到布洛涅森林散步,还有去她几乎命中注定要建议自己的儿子去参观的凡尔赛的喷水池观喷水。女儿们在首都观象台林荫道的修道院里待了三年,每个星期日,她们的哥哥则跑来领她们去圣叙尔皮斯教堂做大弥撒,或去法兰西喜剧院看一场戏,或灵机一动,跑到P议员家里坐坐。这些小姐自己觉得一辈子待在家乡小城足矣,但却模模糊糊地感到折磨着回到家中的大学生哥哥的那种远行的渴望是合情合理的。一个大家出身的男人在偶然或上苍使之降生于斯的那个地方安身立命之前,就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十八世纪的年轻贵族们的那种环游世界不仅将给“王后”带回一个从这种远行渴望中自我治疗的儿子,而且将给她时间去谋划如何为儿子寻一门好亲,说不定还能为自己亲爱的儿子谋一份官差。
夏尔-奥古斯坦只提出一个条件:明年才能启程,而且在这之前必须努力掌握将要去参观的国家的地理、历史、文学方面的知识并学习一点这些国家的语言。这年冬天,夜间的过路人(在该城,这类人很罕见,因为人们睡得很早,而且风雨严寒也让人不敢夜晚外出),会看见米歇尔-夏尔窗前的一盏油灯一直点到凌晨。但是,年轻人不去读或重读那些诗情画意的描述以及也许带有一种矫揉造作的激情的那些游记,它们会使他先入为主,妨碍他的判断。他可能错了。借助别人对自己将要穿越的国家的抒情描述来激奋精神并不比舞会前喝点香槟更加愚蠢。
出发前夕,尽管儿子已带上足够旅途头几站用的钱,夏尔-奥古斯坦还是又给了他一张罗马阿尔瓦尼银行一万法郎的汇票。不过,他明确提出,米歇尔-夏尔要在这笔钱中拿出一些来替“女士们”精心挑选几件礼物;至于剩下的钱,他希望儿子只提出三千法郎为其个人所需,把剩余的钱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以证明自己是个听话的年轻人。我们得马上说明,老人的这个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