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40(第2/2页)

随着加莱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匈牙利人把自己的家变成了城里的各种娱乐场所:他把夜晚搞成了放荡不羁的茨冈人音乐狂欢会,没有料到五十年左右之后会被扔进焚尸炉里去的那个善知未来的种族在为有钱的地主财东们又唱又跳,后者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子孙最后会沦落巴黎开出租车,或下矿井,同乡下邻居们以玩扑克代替轮盘赌。

我原先以为在乌克兰的逗留就在加莱及其客人们在布达佩斯的逗留前不久。但是,米歇尔叙述的年代总是模糊不清的。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两个在西方的逗留阶段不是相隔几个月的。总之,在匈牙利的逗留是短暂的,匈牙利人及其客人们在广阔平原上的一处孤立的城堡中住了几日,其间,男爵也曾前来想把城堡卖掉。

他在那儿约见了一个房地产商。在约定的那一天,一辆马车从火车站载来了一个衣衫褴褛可特别彬彬有礼的干瘦的犹太人。如果其礼貌之中没有透出一种冷静洒脱来的话,那你就会以为他是个鄙琐的人。柯尼茨(我是从斯特凡·茨威格的一本记不清什么名字的小说中借用的这个名字,书中的那个人也是他这种类型)在男爵的陪同下,勘察了城堡以及附属建筑和花园。男爵应对着犹太人的问话,以其大老爷的冷漠的客气去对付犹太商人那有点肉麻的礼貌。加莱已准备好上当受骗。他肯定是上当了,但并不比在类似的情况之下任何卖主被买主敲了一笔更加严重,他甚至还被敲诈得轻一点儿。

犹太商人指出,处于这种情况之下的卖主最好是把银餐具、油画和要卖的屋子里的旧家具留下来,这会对自己日后有好处的。但是,男爵并不理会犹太人的建议:他想一下子全卖掉,收现钱。柯尼茨报的价很低,但并不太过分,而且还说自己是第一个出这么高价钱的商人。拍板成交后,加莱把犹太人一直送到栅栏门。这个犹太人在这个败落的男人面前总有着某种迟疑,或者也许是他这个难以忘怀传统的继承者在面对这个在每件小物件和每幅肖像中都在牺牲自己的传统的贵族时感到有些局促。

“加莱先生,假若在这幢房屋里,有一幅家人的画像、一只钟或任何一件东西是您所牵挂的……我会很高兴……但我并不会在讲好的价钱上再让您降点价的。”

“就这样吧,柯尼茨先生,”加莱说着俯身花坛,摘了一朵康乃馨插在纽扣上。

米歇尔觉得他的这一动作非常高雅,犹太商人胆怯的提议也同样令人起敬。

如果我在这儿写的东西是一部小说的话,我会主动地设想匈牙利人和三个法国人在东欧的这段逗留之后,相互间的关系会变得冷淡了,或者是因为被认为是厌恶女人的男爵太讨两个女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女人喜欢,或者至少他是在想法讨她(她们)的喜欢,或者相反,是因为他的高傲自大冒犯了她们,或者是这两个同样暴烈的男人无端地相互敌对。但更可能的是,三个法国人的傲慢受到了损害。在西方的娱乐场所中,加莱是与他们势均力敌的;而在这里,不管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是贵族,哪怕是败落的贵族的受恩人。

反正他们是自己返回法国了。据说加莱沉湎于自己那愈演愈烈的恶习中,成天泡在达尔马提亚海岸边的一家小赌场中,难以自拔。几个月前,他同米歇尔待在奥帕蒂亚时,曾带他到海岸边的一处荒僻角落去欣赏一个俯视大海的岩石。“这儿的水流通向大海。一个人举枪自杀后从这儿掉下去,就甭想再找到他的尸体。”米歇尔一直认为这就是这个匈牙利人的结局,也许是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多种可能的出路中的一个。

但是,在维也纳,这三个旅行者又手头拮据了,特别是因为米歇尔不想再欠加莱的情,再喝他的香槟,再参加他的茨冈女人的晚会。按米歇尔的说法,正是这种手头拮据使他们跟随着一个马戏班重新踏上去西方之路。他们在马戏班里演出高级马术,并帮忙饲养马匹。我倒是认为对木屑场地、红丝绒化妆室、跟着乐队喧嚣击打声摇动尾巴的栗色马的喜爱以及汗味与野兽的气味在其中起了点作用。雷诺阿、德加和马奈也都像他们一样喜欢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