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7页)
此时,他看上去很严酷,透露出一股傲慢的冷漠,这副样子早就为上了档次的盗贼所熟悉和害怕。总巡官希特,虽说是个男人,却不爱笑。但他此时内心处于满意的状态,因为副局长采取了被动的姿态,副局长轻轻地咕哝道:
“你真的要沿着那个方向去调查吗?”
“先生,是的。”
“非常肯定?”
“先生,是的。这是条我们要走的正确方向。”
副局长把支持他脑袋的两只手突然抽走,考虑到他刚才的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他整个人马上就会瘫痪似的。然而,他却极其敏捷地站了起来,两只跌落的拳头猛烈地砸在书桌上。
“我现在想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到底说出来多少情况。”
“到底说出来多少情况。”总巡官缓慢地重复着。
“对。截止到你被叫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这你是清楚的。”
总巡官感到自己皮肤和衣服之间的空气焦灼得令他难以忍受。这种感受他从来没有尝到过,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
“当然,”他以极大的谨慎态度说,“如果有不去干扰罪犯米凯利斯的理由,也许我最好就不要让乡下的警察去跟踪他。当然,我目前还找不到这样的理由。”
这番话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说完,副局长一直紧张地听着,就好像他有一种惊人的忍耐力。他的反驳丝毫没有延迟。
“你还有不知道的理由?算了,总巡官,你跟我耍小手腕极为不妥——极为不妥,也不公平,这你是知道的。你不应该让我感到像现在这样迷惑。对此我确实感到惊讶。”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圆滑地补充道:“我无须告诉你,这次谈话是完全非正式的。”
这番话根本无法使总巡官平静下来。走钢丝表演遭遇陷害的怒火依然在他胸中燃烧。他为自己是一名受信任的下属而感到骄傲,此时又被欺骗说摇晃钢丝绳绝不是为了折断他的脖颈,而是纯属疏忽大意,就好像是谁都害怕似的!副局长有来,就有走,但有价值的总巡官并非办公室里的临时现象。他不怕脖颈被折断,但很担心自己的表现被破坏,这才是他为什么怒火越烧越旺的原因。由于人的思想是自由平等的,总巡官希特的思想变得具有攻击性和预见性起来。“你呀你,”他暗自说道,此刻他那双滚圆的、习惯于左右顾盼的眼珠子盯着副局长的脸——“你呀你,你不了解本职工作,你在这个职位上干不长,我敢打赌。”
就好像是对总巡官思想的刺激性的回应,一丝类似于幽灵一样的和善微笑掠过副局长的嘴唇。他的姿态是轻松的、冷静的,但他此时正在执行另一次摇晃钢丝绳的举动。
“让我们看看你在现场的发现,总巡官。”他说道。
“这个傻子马上就要失去工作了。”总巡官头脑里继续做着预见性的推理。但他立即想到,高官即使被“赶走”,仍然有时间狠狠地踢下属的小腿肚子。想到这,他一方面仍然用传说中蛇怪的恶毒的目光盯着副局长,另一方面用冷漠的口吻说道:
“先生,我正要谈现场调查。”
“很好。你拿回了什么证据?”
总巡官已经下决心跳下钢丝绳,以绝望的坦率迎接死亡。
“我带回了一个地址,”他说道,并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烧焦的深蓝衣服碎片。“这片大衣的碎片,属于那个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人。当然,这件大衣可能不是他的,也许是偷来的。但如果你仔细看,这是不可能的。”
总巡官走到桌前,把那块深蓝色的碎布片摊在桌面上。这块碎布是他从停尸房一堆令人恶心的残余碎片中挑出来的,因为在领子下面有时能找到裁缝的名字。裁缝的名字用途并不大,但仍然值得拥有——他原以为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但显然没有找到——在衣领下根本没有找到裁缝的名字,却在翻领下找到一块用针线仔细缝着的方形白布,上面用不褪色墨水写着一个地址。
总巡官抬起摊平碎布块的那只手。
“没有人注意到我拿走了这块布。”他说道,“我认为这样比较好,这样可以供随时出示证据所用。”
副局长从椅子上微微抬起身子,把那块布移到靠近他那一边的桌面上。他默默地看着那块布,在那块比邮票稍微大一点的布上,用不褪色墨水写着“32号”和“布雷特街”。这果真让他大吃一惊。
“实在不能理解他要在翻领下写这个,”他望着总巡官希特说道,“这是极为罕见的。”
“我曾经在一家酒店的吸烟室遇到一位老绅士,他在所有自己的衣服上都写上名字和地址,以防备意外事故和急病。”总巡官说道,“他说自己84岁了,但他看上去要年轻。他告诉我,他害怕突然失去记忆,就像他在报纸上读到的那样。”
副局长提出了一个问题打破了总巡官希特对往昔的追忆,副局长想知道“布雷特街32号”的情况。总巡官被副局长用巧计追问得走入死地,于是决定不再隐瞒任何详情。如果他坚信知道太多对部门好,那么明智地保守秘密就能跟忠诚一样对他所从事的事业有帮助。如果副局长想在这件事上捣乱,当然没人能阻拦他。但总巡官此时应该表现得爽快一些,于是简洁地回答道:
“先生,是一家商铺。”
副局长低头看着那块蓝色的碎布,等着听到更多的信息。可是他没有听到,于是他就耐心地提出一系列的问题。通过这些问题,他知道了维罗克先生的商业活动和模样,最后还知道名字。在问答的间歇中,副局长抬起了眼睛,发现了总巡官的面部表现。他俩相互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总巡官说:“当然,部门没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录。”
“我的前任中有谁知道你说的这些情况?”副局长问道,他把双肘放在桌面上,又把两只手合拢在脸前,就好像要祈祷似的,但就是双眼中没有虔诚的表情。
“先生,没有,肯定没有。为了什么目的呢?把那样的人展示在公众面前能有什么好处呢?有我知道他是谁就足够了,等到了对公众有用的时候再公开。”
“你认为私人占有信息的行为与你的职务相符合?”
“先生,完全符合。我认为很正常。先生,我宁愿说,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这点——我被认为是知道如何做这份工作的人。这工作就跟我的私事一样。我的一个法国警察朋友暗示我这家伙是个大使馆间谍。这份工作要靠私人友谊、私人信息、私下利用私人信息——这就是我对这份工作的看法。”
副局长暗自评论道,这知名的总巡官的下巴形状似乎受其精神状态的影响,仿佛他的崇高的职业声望就存贮在他身体的那个部位。想到这里,他就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说道:“我明白了。”然后,他再次把面颊依靠在双手上,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