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薄荷酒(第2/5页)

直到他走近了,他才注意到这姑娘。他退缩着,脸色发青,尖叫道:“米纳蒂,你在这儿干什么?”

咖啡馆里的人一听到这声尖叫都象动物一样抬起了头。海里戴无动于衷,脸上露出几乎有点蠢笨的微笑。姑娘冷冷地看着他,那表情显得深不可测,但也有些无能为力。她受制于海里戴。

“你为什么回来了?”海里戴仍然歇斯底里地叫着,“我对你说过不要回来。”

姑娘没有回答,只是仍然冷漠、沉重地直视着他,他向后面的桌子退缩着,似乎要保护自己。

“你知道你想要她回来,来,坐下。”伯金对他说。

“不,我不想要她回来,我告诉过她,叫她别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米纳蒂?”

“跟你没关系。”她极反感地说。

“那你回来干什么?”海里戴提高嗓门尖叫着。

“她愿意回来就回来吧,”伯金说,“你坐下还是不坐下?”

“我不,我不跟米纳蒂坐一块儿。”海里戴叫道。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用不着害怕。”她对海里戴尖刻地说,但语调中有点自卫的意思。

海里戴走过来坐在桌旁,手捂住胸口叫道:“啊,这把我吓了一跳!米纳蒂,我希望你别干这些事。

你干吗要回来?“

“跟你没关系。”她重复道。

“你又说这个。”他大叫。

她转过身,对着杰拉德。克里奇,他的目光闪烁着,很开心。

“你西(是)不西(是)很怕野蛮人?”她用平缓无味、孩子般的语调问杰拉德。

“不,从来没怕过。总的来说,野蛮人并无害——他们还没出生呢,你不会觉得可怕的。你知道你可以对付他们。”

“你金(真)不怕吗?他们不是很凶恶吗?”

“不很凶。其实没多少凶恶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没有多少是危险的。”

“除非是兽群。”伯金插话道。

“真的吗?”她说,“我觉得野蛮的东西都太危险了,你还来不及四下里看看,他们就要了你的命。”

“你遇上过?”他笑道,“野蛮的东西是无法划分等类的。

他们就象有些人一样,只有见过一面后才会兴奋起来。“

“那,做一名探险者不是太勇敢了吗?”

“不。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是艰险。”

“啊!那你害怕过吗?”

“在我一生中?我不知道。怕过,我对有些东西就感到怕——我怕被关起来幽禁在什么地方,或着被束缚起来。我怕被人捆住手脚。”

她凝视着他,天真的目光令他心动,头脑倒平静了。他感到她从他这里得到了他的自我暴露,似乎是从他躯体内黑暗的最深处得到的,这太有趣了。她想了解他,她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裸体。他感到,她被他吸引着,她命中注定要与他接触,因此她必须观察他、了解他。这让他感到很得意。同时他还感到她必须投入他的手心里,听他的才行。她是那么世俗,象个奴隶似地看着他,被他迷住了。倒不是说她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而是她被他的自我暴露迷住了,被他这个人迷住了,她需要他的秘密,需要男性的经验。

杰拉德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精神焕发但并不很清醒。他双臂搭在桌上,一双晒得黝黑可怕的动物般的手朝她伸展着,不过他的手型很好看,很漂亮。这双手迷住了她,她知道自己被迷住了。

别的男人来到桌前同伯金和海里戴交谈。杰拉德压低嗓门冲米纳蒂说:“你从哪儿回来的?”

“从乡下,”米纳蒂声音很低,但很圆润。她紧绷着脸,她时不时地瞟一眼海里戴,眼中燃起了怒火。神色沉郁的小伙子看都不看她,不过他是真怕她。有时她就是不理杰拉德,看来杰拉德并没有征服她。

“那么海里戴跟你回来有什么关系?”他依旧声音低沉地问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是他让我走的,让我跟他同居,可现在他想甩了我,但又不让我跟任何别的人在一起生活。他想让我隐居在乡下。然后他说我害了他,他无法摆脱我。”

“他简直失去理智了。”杰拉德说。

“他就没有理智,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她说,“他总等别人告诉他做什么他才做什么。他从来没按自己的想法做过什么事,因为他不知道他想什么。他整个儿是个孩子。”

杰拉德看着海里戴那柔和、颓废的脸。那张脸很有魅力;那柔和、热情的性格很可掬、宜人。

“但他并不能控制你,对吗?”杰拉德问她。

“你知道是他强迫我跟他同居的,我并不愿意,”她说,“他来冲我大叫,哭着说我要是不跟他回去他就没法儿活,你从来没见过他流那么多的眼泪。每次他都这样。可现在我怀孕了,他想给我一百镑打发我到乡下去,从此再也不见我,再也听不到我的音讯。我就不这样,不——”

杰拉德脸上露出奇怪的笑。

“你要生孩子了?”他不相信地问。看她那样子,这似乎不可能,她那么年轻,那神态也不象怀孕的。

她凝视着他的脸,现在她那纯真的蓝眼睛窥视着,看到了不祥的东西,显出一副不可驾驭的神色。杰拉德心里烧起了一股火。

“是的,”她说,“是不是可怕?”

“你想要吗?”他问。

“我才不呢。”她加重语气说。

“可是,”他说,“你知道多久了?”

“十个星期了。”她说。

她一直看着他。他则默默地沉思着。然后他转过身去,变冷漠了,却不无关切地问:“我们吃点什么好吗?你喜欢来点什么?”

“好的,”她说,“我喜欢来点牡蛎。”

“那好,”他说,“我们就要牡蛎。”说完他招唤侍者。

海里戴一直对这边的事视而不见,直到盛有牡蛎的小盘子放到她面前,他才大叫:“米纳蒂,喝白兰地时不能吃牡蛎。”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问。

“没关系,没关系,”他叫道,“可喝白兰地时就是不能吃牡蛎。”

“我没喝白兰地,”她说着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洒在海里戴脸上。海里戴不禁怪叫一声。可她却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米纳蒂,你干嘛这样?”他恐慌地叫道。在杰拉德看来,海里戴让米纳蒂吓怕了,他喜欢自己的这副恐慌样子。他似乎因为自己怕她、恨她而沾沾自喜,在恐慌中有所回味;欣赏这种恐慌的滋味。杰拉德认为他是个奇怪的傻瓜,但挺有味儿。

“可是米纳蒂,”另一个男人小声地操着伊顿腔说,“你保证过,说你不伤害他。”

“可我没伤害他呀。”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