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上聚会-1(第5/6页)

“我觉得你喜欢轻微怪诞的东西。”

“可并不象那样啊,”她迷惑不解地说,几乎象受到了辱没一样。可她的内心处,有个地方被他萧洒、震颤着的躯体所吸引。他全然放纵自己,起伏、晃动着,他脸上挂着微微嘲讽的表情。尽管被他吸引着,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躲避着他。

一个平时言谈举止那样严肃的人今天这种举动似乎有点下流。

“为什么不象那样呢?”他打趣道。说完他又跳起那种莫名其妙的舞,他身体荡着、晃着,舞得很快,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他就这样时跳时停,离她愈来愈近,脸上露着嘲弄的笑和莫名其妙的表情向她凑过来,如果她不向后躲的话,他还会再次吻她。

“不,别这样!”她真正怕了,大叫一声喝住他。

“不管怎样,你仍是一个科迪丽娅①,”他调侃道。她被这句话刺痛了,似乎这是对她的污辱。她知道他故意这样说,这样做,真令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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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莎士比亚《李尔王》中李尔王最小的女儿,她真心爱父亲。

“那你呢?”她回敬道,“你为什么总要把你的心挂在嘴边上?”

“这样我就可以更容易地把它吐出来呀,”他对自己的反唇相讥很满意。

此时杰拉德。克里奇正全神贯注地跟在戈珍身后大步流星地追上山去。斜坡上那群牛正俯视着他们:身穿白衣服的男人在追赶身着白衣的女人,那女人正缓缓地朝它们这儿走上来。她停下来,先回头看看杰拉德,又看了看牛群。

她突然高举起双臂,直向那群头上矗着长角的公牛扑过去。她脚步微颤着跑了一程,然后停下来看看它们,继而又张开双臂直冲过去。公牛们吓得喷着响鼻儿让开一条路来,抬起头,飞也似地消失在暮霭中,远远望去,身影愈变愈小,但仍在飞奔。

戈珍仍然凝视着远去的牛群,脸上露出挑战般的神情。

“你为什么要让它们发疯?”杰拉德追上来问。

她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这样不安全,你知道吗?”他坚持说,“它们要是转过身来,可凶狠了。”

“转身,转到哪儿去?转身逃走吗?”她讥讽道。

“不,”他说,“转过身来对付你。”

“对付我?”她嘲弄道。

他弄不清她这话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那天它们把一位农夫的母牛给顶死了。”

“我管那些干什么?”她说。

“可我得管,”他说,“因为那是我的牛。”

“它们怎么成了你的?!你并没有把它们吞到你肚子里去。

给我一头好了。“她伸出手说。

“你知道,它们在那儿呢。”他指指山头说,“如果你要一头,以后可以送一头给你。”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你和你的牛?”

他阴郁地眯起眼睛,脸上堆起霸道的笑容。

“我为什么那么想呢?”他说。

她细小的黑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他,身体微微前倾。挥动着手臂。她用手背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他时,发现他脸上闪烁着一道光芒。

“就为那个。”她打趣说。

她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欲望,要跟他狠斗一场。她排除了一切恐怖与惊慌,要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她什么都不怕。

他脸上的光泽变钝了,脸色苍白,眼里升起一团可怕危险的烈火。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感到怒火中烧,心都要迸裂开来,他无法控制自己汹涌的感情洪流。似乎黑色情感的水库在他内心崩塌、淹没了他。

“这可是你先出击的。”他压低嗓门儿,柔和地说,那声音似乎是她心中的一个梦,而不是外界传来的话音。

“我还会打最后一拳,”她自信地说。他沉默了,没有反驳她。

她站立着,漫不经心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远处。在她意识的边缘,她在问自己:“你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无礼、如此可笑?”但她阴郁地把这个问题从头脑中打发掉了。可她又无法彻底摆脱掉这个问题的纠缠。

杰拉德面色苍白,专注地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里聚着凝重的光芒。她突然转身冲他叫道:“是你让我这样的,你心里明白。”她的话里有话。

“我?怎么了?”他问。

她转过身朝湖边走去。山下,湖水上亮起了灯光,薄暮中淡淡的灯光在水上流曳。夜象黑漆一样在大地上涂抹着,天空倒显得苍白,樱草花儿和湖水看上去也是那样苍白。浮码头那边,薄薄的暮色中点点灯火连成了串儿在水上流泻,游船上一片灯光辉煌。四下里阴影开始聚拢过来。

杰拉德身着白色夏装,象一个白色的精灵一样随着戈珍走下草坡。戈珍等待着他跟来。等他上来以后,戈珍伸出手触到他,柔声地说:“别生我的气。”

他只觉得心头一热,懵懵懂懂打着磕巴说:“我并没生你的气呀,我爱你。”

他失去了理智,他要抓住什么东西以此来拯救自己。她响亮地发出一声嘲笑,不过这笑声很能抚慰人心。

“这也是一种解释。”她说。

可怕的眩晕象沉重的负担压着他的头脑,他失去了一切控制,他无法忍受了,于是一把揪住她,他的手象铁爪一样。

“这样很好,是吗?”他说着抱住她。

她看着面前镶着一双凝眸的脸,血液变冷了。

“是的,这样很好,”她的声音很轻柔,象服了麻醉药一般,象个巫婆在低吟。

他毫无意识地在她身边走着。越往前走,他的意识愈有所恢复。他太痛苦了。他小时候曾杀害了自己的弟弟,象该隐那样。

他们发现伯金和厄秀拉坐在船边谈笑着。伯金在逗厄秀拉。

“你嗅出这片沼泽地的味道来了吗?”他吸一吸鼻子问。他的味觉很灵敏。

“有一种很好闻的味儿。”她说。

“不,”他回答,“要提防着点。”

“为什么要提防?”

“它在呼吸,不停地呼吸,是一条黑暗的河,”他说,“这儿生长着百合花,也有毒蛇出没,总在滚动着鬼火。我们从没注意过,鬼火总在向前滚动着。”

“怎么会有鬼火?”

“有一条河,一条黑色的河。我们总注意银色的生命之河在奔流,推动着世界走向光明,走向天堂,奔向一个光辉灿烂的永恒世界,一个聚集着天使的天堂。可只有另一条黑色的河才是我们真正的现实——”

“什么样的另一条河?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另一条。”厄秀拉说。

“它是你的现实,”他说,“那是死亡的黑色河流,你可以看到它就在我们体内流淌,如同其它河流一样地流着——黑色的腐烂河流。而我们的花朵是出生于大海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她代表着我们今日的现实,是闪着磷光的十全十美的白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