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人之间(第2/4页)

“你过得怎么样?”伯金问。

“我吗?”杰拉德看看伯金,发现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自己的目光也热情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跟从前有何不同,说不上为什么要有所不同,没什么好变的。”

“我想,你的企业是愈办愈有成效了,可你忽视了精神上的要求。”

“是这样的,”杰拉德说,“至少对于我的企业来说是这样。

我敢说,关于精神我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错儿。”

“你也并不希望我能谈出什么来吧?”杰拉德笑道。

“当然不。除了你的企业,别的事儿怎么样?”

“别的?别的什么?我说不上,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不,你知道,”伯金说,“过得开心不开心?戈珍。布朗温怎么样?”

“她怎么样?”杰拉德脸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哦,”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上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真的!什么时候?”

“就是水上聚会那天晚上——迪安娜淹死的那天。戈珍往山上赶牛,我追她,记起来了吗?”

“对,想起来了。可她为什么要打你耳光呢?我想不是你愿意要她打的吧?”

“我?不,我说不清。我不过说了一句追赶那些高原公牛是件危险的事儿,确实是这样的嘛。她变了脸,说:”我觉得你以为我怕你,怕你的牛,是吗?‘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她就照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伯金笑了,似乎感到满足。杰拉德不解地看看他,然后也笑了,说:“当时我可没笑,真的。我这辈子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那你发火了吗?”

“发火?我是发火了。我差点杀了她。”

“哼!”伯金说,“可怜的戈珍,她这样失态会后悔不堪的!”

他十分高兴。

“后悔不堪?”杰拉德饶有兴趣地问。

两个人都诡秘地笑了。

“会的,一旦她发现自己那么自负,她会痛苦的。”

“她自负吗?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肯定这不必要,也不合乎情理。”

“我以为这是一时冲动。”

“是啊,可你如何解释这种一时的冲动呢?我并没伤害她呀。”

伯金摇摇头。

“我觉得,她突然变成了一个悍妇。”

“哦,”杰拉德说,“我宁可说是奥利诺科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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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英语中“悍妇”与“亚马逊河”是同一个词,亚马逊河是横贯南美的世界第一大河,奥利诺科河是南美另一大河。

两个人都为这个不高明的玩笑感到好笑。杰拉德正在想戈珍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也可以最后打他一拳。可他没有对伯金讲这事。

“你对她这样做很反感吗?”伯金问。

“不反感,我才不在乎呢。”他沉默了一会又笑道,“不,我倒要看个究竟,就这些。打那以后她似乎感到点儿负疚。”

“是吗?可你们从那晚以后没再见过面呢?”

杰拉德的脸阴沉了下来。

“是的,”他说,“我们曾——你可以想象自从出了事以后我们的境况。”

“是啊,慢慢平静下来了吧?”

“我不知道,这当然是一个打击。可我不相信母亲对此忧心忡忡,我真地不相信她会注意这事儿。可笑的是,她曾是个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的母亲,那时什么都不算数,她心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现在可好,她对孩子们一点都不理会,似乎他们都是些仆人。”

“是吗?你为此感到很伤脑筋吧?”

“这是个打击。可我对此感受并不很深,真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我们反正都得死去,死跟不死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我几乎不怎么悲哀,这你知道的。这只能让我感到寒战,我对此说不太清。”

“你认为你死不死都无所谓吗?”伯金问。

杰拉德用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伯金,那蓝蓝的眼睛真象闪着蓝光的武器。他感到很尴尬,但又觉得无所谓。其实他很怕,非常怕。

“嗨,”他说,“我才不想死呢,我为什么要死呢?不过我从不在乎。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紧迫,压根儿吸引不了我,这你知道的。”

“我对此一点都不怕。”伯金说,“不,似乎真得谈不上什么死不死的,真奇怪,它并非与我无关,它只象一个普通的明天一样。”

杰拉德凝视着伯金,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双方都心照不宣。

杰拉德眯起眼睛漠然、肆无忌惮地看着伯金,然后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目光很锐利,但他什么也没看。

“如果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他声音显得很古怪、难解、冷漠,“那是什么呢?”听他的话音,他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是什么?”伯金重复道。接下来的沉默颇具讽刺意味。

“内在的东西死了以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要走,然后我们才会消失。”伯金说。

“是有一段很长的路,”杰拉德说,“可那是什么样的路呢?”他似乎要迫使另一个人说出什么来,他自以为比别人懂得多。

“就是堕落的下坡路——神秘的宇宙堕落之路。纯粹的堕落之路是很长的,路上有许多阶段。我们死后还可以活很久,不断地退化。”

杰拉德脸上挂着微笑听伯金说话,那情态表明他比伯金懂得多,似乎他的知识更直接、更是亲身体验的,而伯金的知识不过是经过观察得出的推论,尽管接近要害,但并没打中要害。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果伯金能够触到他的秘密就随他去,他杰拉德是不会帮助他的。杰拉德要最终暴个冷门。

“当然了,”他突然变了一种语调说。“我父亲对此感触最深,这会让他完蛋的。对他来说世界已崩溃了。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温妮——他说什么也要拯救她。他说非送她进学校不可,可她不听话,这样他就办不到了,当然,她太古怪了点儿。我们大家对生都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们毫无办法,可我们又无法生活得和谐起来。很奇怪,这是一个家族的衰败。”

“不应该送她去学校嘛。”伯金说,此时他有了新主意。

“不应该?为什么?”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她有她的特异之处,比你更特殊些。我认为,特殊的孩子就不应该往学校里送。往学校送的都是些稍逊色的、普通孩子,我就是这么看的。”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认为如果她离开家跟其他孩子在一起会使她变得更正常些。”

“可她不会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你看着吧。你从没有真正与人为伍,对吗?而她则连装样儿都不会,更不会与人为伍。她高傲、孤独,天生来不合群儿。既然她爱独往独来,你干吗要让她合群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