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萨莉(第9/15页)

她要他坐着别动,她去倒酒,然后以一种毫无保留钦佩他的小小礼仪,为他端来了酒。他呷了第一口后,她仔细看着他,以确定酒合他的口味。

后来拉尔夫腿软软地摇摇晃晃走进这个房间,搞笑地夸大他在胸前抱着的一堆木柴有多重。“嗨,你们知道吗?”他说,“这真的让我想起以前的时候。当初我在这儿住的时候,吉尔经常让我累得半死,你要知道,克利夫,”他蹲下来把木柴在炉边漂亮地码成一堆时解释道。“我就是那样付房租的。我向上帝发誓,你们绝对猜不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得干多少活。”

“哦,我想象得出,”克利夫·迈尔斯说,“这儿真大——这地方真大。”

拉尔夫直起身子,拂掉沾在他的棱纹平布领带和牛津布衬衫上的小碎片,接着又拂掉了他那件漂亮的席纹呢外套的翻领和袖子上的。他也许还是个样子滑稽的小个子,但是他不再穿错衣服。拍掉手上的灰尘时,他腼腆地对着他的雇主露出笑脸。“不过挺好,不是吗,克利夫?”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儿。”

克利夫·迈尔斯的话让他放心,说这里挺好,的确挺好。

“夏天的时候也生火,我想也许会显得滑稽,”吉尔说,“可是这里晚上的确会变得挺冷。”

“哦,是啊。”克利夫说,“在派利西德区那边,我们经常一年到头晚上都生火,我妻子总是喜欢生火。”吉尔不避人地捏了一下他厚实的手。

那天晚上准时开饭,可是杰克·菲尔茨几乎什么都没吃。他拿了满满一杯酒到餐桌前,还回去加过一两次。精致得不一般的一餐结束后,他一屁股坐到那间私室的一个阴暗角落,远离那几个人,继续喝酒。他知道这是他连续第三或者第四个晚上喝醉酒,可是这件事,他可以以后再去操心。他就是没办法不去想萨莉说过的话:“他年轻,有钱,见多识广,而且没有妻室。”这时他每次抬头看,都能看到她优美的脖颈上方漂亮的头部一侧给火光照得发亮,她在微笑或者大笑,或者因为那个经历丧亲之痛的陌生人、那个混球克利夫·迈尔斯刚刚说过的不论什么愚蠢的话回应道:“哦,真妙啊。”

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看她,因为他的视野中,深黑色迷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让他耷拉着头,直到他能看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地毯上自己的脚,看着时,他讨厌自己的感觉再清楚不过。

“……嗨,嗯,杰克?”

“嗯?”

“我说帮我一下好吗?”那是拉尔夫的声音。“来吧。”

“嗯,嗯,等一下,好吧。”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要么是因为不顾一切唤起了自己残存的羞耻之心,他迫使自己站了起来,很快跟着拉尔夫出去进了厨房,然后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差点摔倒,直到他们到了靠着地下室墙壁的一堆柴火前面。单个儿在一旁的,有一根截成适合壁炉烧的木头,肯定有两英尺粗,看样子就像一段锯开的电线杆。杰克带着醉意,只顾看那段木头。“这个鬼玩意儿,”他说。

“怎么了?”

“那是我他妈这辈子见过的最大一段木头。”

“是啊,嗯,别管那根了,”拉尔夫说。“我们只想要小的。”他们一人抱了一抱小根的柴火,一直堆到下巴,然后又上楼,一直上到二楼,走进吉尔的卧室——要么说是吉尔和伍迪·斯塔尔的,杰克从来没有进去看过——里面高大宽阔,空荡荡的。在室内那头,跟壁炉(拉尔夫就是蹲在那边放下木头)离得很远的地方,有好多英码的白布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部分遮着一张很大的“好莱坞风格”的床边,让里面成了个闺房,也许会让某个少女认为那是奢侈和浪漫的极致。

“好吧,”拉尔夫说,“这样就行了。”尽管显然他自己也醉了,腰和腿摇摇晃晃,可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在亮晃晃的铜制柴架之间生起火来。

杰克想尽快离开那个房间,可是他一再走向近处的墙壁,后来他觉得这样做也许有用,也就是让墙撑着自己,指引自己,让一侧肩膀重重地靠在墙上滑,而把全部注意力都用于把脚在深香槟色地毯上抬起和放下。他模模糊糊知道拉尔夫已经在壁炉那里干完了活,脚步蹒跚地经过他的身边,嘴里嘟囔着“走吧”,然后就走到走廊远处,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危险地晃动的房间,但是幸好这里开阔,他能看到那个明亮的门口现在已经不远了,只用再走几步,但这时他的膝盖开始变软和弯曲。他觉得能感觉自己的肩膀贴着墙壁往下而不是往前滑;然后倾斜的黄色地毯越来越近,直到对他的手和一侧脸来说,那是个合理而需要的平面。

过了一阵子,低低的说话声和笑声让他醒过来。他突然明白了吉尔·贾维斯和克利夫·迈尔斯在他的头部后面十到十五英尺的地方,在同一张地毯上靠近壁炉那边拥在一起,他躺在那里看着打开的门口,计算能不能一口气跑过去。

“地上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克利夫·迈尔斯问。“他也在这儿住?”

“嗯,可以说吧,”吉尔说,“不过他不碍事。他是萨莉的。她很快就会来把他领走,要么拉尔夫会,要么他自己会出去。不用担心。”

“咳,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是在琢磨怎么把这根木头弄进去,而不把自己的巴掌给烧着,别的没什么。坐一下吧,好了,这样就行了。”

喝醉的杰克不屑地注意到克利夫·迈尔斯说“巴掌”而不是说手。一个狗娘养的蠢货才会那样说,即使那是在他调情时腼腆地放不开,即使他尚未从丧妻之痛中恢复过来。

“知道吗?”吉尔平静地说,“你这个男人不简单,克利夫。”

“是吗?嗯,你这个女孩也不简单。”

然后传来了细微的、湿嗒嗒的接吻声,然后是愉快的哼哼声,说明他在抚摸她。一条拉链刷的一声拉开了(是她连衣裙后面的吗?是他的裤链吗?),那是杰克·菲尔茨挣扎着站起来赶快离开那里并关上身后的门时,最后听到的声音。

他的状态尚不足让他摸回萨莉的房间,只能坐在最高一级楼梯那里,用手捧着头,等着恢复一点。过了几分钟,他感觉整道楼梯都在震动,拉尔夫的声音叫道:“借光!借光!”那个矮矮壮壮的夏威夷人正在动作很快、很敏捷地爬上来。他吃力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他抱着地下室那根巨大的木头。“借光!”杰克给他让路时,他又叫了一声。他没有停下来敲门就用肩膀撞开门冲了进去。里面刚好够亮,能看到吉尔·贾维斯和克利夫·迈尔斯已经不在壁炉那边,显然是到了床上。“对不起,小姐!”拉尔夫急着把那根木头拿到壁炉前时说。“对不起,长官。这是连长的心意!”他把那根大木头吓人地扑通一声丢在火里,让柴架当的响了一声,而且让橙色的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