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1/11页)
他哽咽,他鼓掌。他用双手紧握瑞克的手,给他一个大熊拥抱,拍着他宽阔的肩膀,告诉他说他是个优秀人物。
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看见茱蒂苍白的脸和躲在严肃眼镜后面的淡色大眼睛,从群众中央望着他。我父亲需要我,他想对她解释。我忘记巴士站在哪里。我弄丢了你的电话号码。
我这样做是为了国家。宾利等在门阶下,古德劳夫站在车门边。坐在瑞克身边驰车远离,皮姆想像自己听见茱蒂呼喊他的名字:“皮姆,你这个混蛋。你在哪儿?”
黎明。没刮胡子,皮姆坐在书桌前,不缺天光。他下巴抵在手上,瞪着自己刚写下的最后一页。什么都没改。别回头看,别往前看。你做过一次,然后死去。痛苦幻影挥之不去,在他混沌路途中的每一个巴士站,他生命中的女人徒然等候。他猛然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雀巢咖啡,一口灌下,虽然对他来说还太烫。然后他拿起订书机和迈克笔,埋头工作——我是个文职人员,我一直都是——钉起他的剪报,标明有用参考数据的索引。
摘自《戈尔沃斯水星报》与《晚星报》的剪报,报道自由党候选人选前之夜在市政厅的奋战。
为了怕惹上诽谤罪名,记者没直接引用佩姬,文沃斯的指控,而只报道了候选人对人身攻击的奋力自卫。编码22a。该死的订书机不管用。这里的海风腐蚀了所有东西。
伦敦《泰晤士报》报道戈尔沃斯北区补选结果的剪报:麦克凯奇尼(工党)l7,970拉金(保守党)15,711皮姆(自由党)6,404粗略识字的领袖把胜利归因于自由党“估算错误的参选”。编码22a.摘自牛津大学《公报》,公告周知马格纳斯·理查德,皮姆以特优成绩取得现代语言学第一级学士学位。没提到他耗费多少个夜晚研读考前猜题,也没提到他借迈克那把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钢制圆规之助,在导师抽屉里翻寻资料。编码23a。
但他并没有真的将这些数据放进索引里,因为他把这些剪报标上号,就摊在面前,头抵在手上瞪着,脸上尽是厌恶的表情。
瑞克知道。那个混蛋知道。他的头仍然夹在双手之间,皮姆回到戈尔沃斯,同一个晚上,稍晚些时候。父亲和儿子坐在宾利上,他们最喜欢的地方。市政厅被抛在他们背后,西尔太太的禁酒休息所已近了。群众的激昂噪动仍在他们耳中回荡。还有二十四个小时,世人就会知道获胜的候选人名字,但瑞克已经知道了。他已为他的人生接受审判与喝彩。
“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吧,老小子。”他以最醇厚、最亲切的声音说。飞掠而过的街灯让他睿智的面容忽明忽暗,使他的胜利显得断断续续。
“别说谎,儿子。我告诉他们实话。上帝聆听我。
他一直都在听。”
“很奇妙。”皮姆说,“你能放开我的胳膊吗,拜托?”
“皮姆家的人不说谎,儿子。”
“我知道。”皮姆说,抽回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儿子?‘父亲,’你可以说——‘瑞克,’如果你喜欢这么叫的话,你已经够大了——‘我不再读法律了。我打算强化我的语文,因为我想要发挥口才。我想像我最好的伙伴一样闯荡世界,不分肤色、种族、信仰,所有的人都会群集在一起听我开讲。’因为如果你来找我,告诉你老爸这些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
皮姆快疯了,又如死灰一般,无法理会。
“你是最棒的。”他说。
“我会说:‘儿子,你长大了。你自己作决定。你老爸惟一能做的就是在马格纳斯打击、上帝投球的时候守球门。”他抓住皮姆的手,几乎要捏断他的手指。
“别再像这样在我面前退缩,老小子。我不生你的气。我们是伙伴,记得吗?
我们不必蹑手蹑脚查看彼此的口袋,撬开抽屉,和误入歧途的女人在旅馆地窖里谈话。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所有的事都开诚布公。现在擦干你那双东张西望的眼睛,给你的伙伴一个拥抱。”
这位伟大的政治家用独家花色的丝质手帕,宽宏大量地擦去皮姆愤怒与不耐烦交织的泪水。
“今天晚上想来份上好的英国牛排吗,儿子?”
“不太想。”
“老马堤帮我们配洋葱煎了一块。你可以邀茱蒂来,如果你想的话。饭后我们可以玩牌。她喜欢的。”
皮姆抬起头,重新拿起迈克笔,回到工作上。
摘自牛津大学共产党支部会议记录,对皮姆同志的离去感到惋惜,他是个永远为目标奋战不懈的斗士。同志感念他的卓越贡献。编码24a。
皮姆学院会计写的一封苦恼的信,附上他上学期膳宿杂费的支票,标明退还开票人。梅斯尔寄来相同的信和支票。还有布雷克威尔,帕克(书店),和霍尔兄弟(裁缝)。编码24c。皮姆的银行经理写来的一封苦恼的信,对马格纳斯动力与星辰有限公司(巴哈马)开付给皮姆的总数两百五十镑的支票遭退回感到遗憾,他别无选择,只能将支票退回给开票人,如24c。
摘自1951年3月29日伦敦《公报》,任命官方财产清算员处理RLIP与83家相关公司破产请愿案。
检察长来信,约请皮姆于某个指定日期晤谈,以说明他与上述公司的关系。编码36a。
军队召集令,提供皮姆避难所。用双手抓紧。
“我可以在你身旁小坐一会儿吧,杜柏小姐。”皮姆轻轻推开她的厨房门说。
但她的椅子空着,炉火已熄。此刻不是他以为的傍晚,而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