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灰色的文件夹(第2/4页)

“谢谢,萨沙。你忙吗?”

主编搂住了他的肩,领他去了自己的小卖部,只有编委会成员才能到那里去。这里有特殊的食品、美国香烟、口香糖。

“谢谢,我不抽烟。”萨沙不好意思起来。

“买吧,买吧。请姑娘们抽……”

萨沙买了盒骆驼烟,马卡尔采夫给自己买了万宝路。卡卡巴泽甩了摆黑色的鬈发,拖走了自己的箱子。

主编的后半天花在了琐碎的并且全无创造性的工作上。他签署了2月份上半月的稿酬表,领取员工工资的文件,修版人员和美工们的付款凭据,连数字都没有看。负责任的是会计室,主编的签字是形式的需要。然后就是报废的印刷纸张的注销文书。就编辑部破坏付印工作计划一事接待完排字车间、铅版车间和转轮印刷车间的主任后,主编针对各车间的酗酒现象提出了意见。然后马卡尔采夫长时间地申斥了年长的校对室女主任和两个年轻的女校对员,打印错误在报纸就要签字付印前被挑了出来(“校对员的工资是每月六十五卢布,”女主任抱怨说,“是紧张的脏活儿,哪里找得到熟练的工作人员!”)。

他开始看专门给他留下的信件,亲自把它们分配到各处,附上如下批示:“请处理。伊·马”,“应该帮助——请找全苏工会中央委员会!伊·马”,“请核实,是否有违犯法律的现象?!伊·马”,“用格式纸15打印并上版面!伊·马”。

他本人尊重普通的读者,也要求全体员工同样尊重:我和你们是为读者生活并工作的!他特别注意看“反映信”16。他亲自签署最重要的发函。此外,在个人问题上他毫无例外地接待所有级别的工作人员,其中包括负责印刷出版的哈比布林的妻子,她来告丈夫的状(“他停止带钱回家了,我给党委写了信,可是杳无音信!还有为什么怎么也不给房子,只会许愿吗?俄罗斯人马上会得到,而鞑靼人就等着吧!”)。

做这些工作时主编焦躁吗?不,一切他都习以为常了。

他通常在家里吃晚饭,然后再来到编辑部看新一期报纸。于是那时,在星期二,他走出来到了接待室,舒展开累得弯了下去的双肩。

“再喝点茶吧,伊戈尔·伊万内奇。”安涅奇卡迅速地把糖纸从桌子上挥手拿走。

“走吧,廖沙!”

在椅子上打盹的德沃叶尼诺夫一跃而起,从领导身边跑过,像平常一样赶在前面走了,把小坠子上的钥匙像螺旋桨一样不时轻轻摇着。他没有问就把领导往家的方向送去,去的是迪纳摩体育场后面的新楼房,一个五间一套的住宅,带两个里阳台,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从上面可以舒服地看足球和草地曲棍球。

伏尔加轿车停在了红色信号灯前,在中心电报局附近,这时马卡尔采夫突然改变了主意。坐在车上时他在大脑里回放了一遍和季娜伊达的对话。又是关于儿子——你什么时候谈谈啊?我们五年没去过剧院了,如果不算在大剧院看的《天鹅湖》的话——这是接待外国贵宾期间带妻子必须参加的参观活动。我都不在街上露面。以前起码可以去供应商店的,可现在是送到家里。母亲断然拒绝来,你怎么得罪她了?哎呀呀……

“廖沙,那边楼上写着什么?不戴眼镜我看不清楚。”

“这里早就是‘莫斯科’咖啡馆了……”

“那就正好!把车开过去!”

这时绿灯正好亮了,于是廖沙猛地向上坡路开去,毫不吝惜发动机。他在右面的车辆前斜着穿了过去,停在了人行道旁边。站在莫斯科高尔基模范艺术剧院横巷拐角处的交警本来要把哨子放到嘴边,但是看到牌号后把身子转了过去。

马卡尔采夫在罗马、东京、巴黎、马赛、开罗、伦敦、圣地亚哥、哈瓦那、纽约、雷克雅未克时去过咖啡馆,更不要说在社会主义国家了,但是关于莫斯科的公共饮食企业他是在自己的报纸中看到的:它们的工作如何在改善,菜的品种在增加,座位的数量也年年在增加。

大厅里光线暗淡,一半的座位空着。几个客人坐在不同的角落里,有一股臭白茶的味道。女服务员不在,从厨房里传出了叫骂声。然后出现了一位肥胖的穿着邋遢的妇女。她从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的旁边看着窗户。不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装做没看到。他高兴的是,没有人走到他面前来,他在休息。他把头撑在双手上,闭上了双眼,忘记了他坐在人们中间:因为他们不想要他干什么并且根本不认识他。谁也不需要他,这是少有的情形。他永远必须考虑的是,上面、下面、女秘书、妻子……会如何评价你的行为。女服务员走了过来,默默地掏出了便条本。

“我想吃顿晚饭。”他声音中带着善意说道。

“什么?”

“有什么菜?”

“这是菜单……”

她从另一张小桌子上拿了菜单,放在了马卡尔采夫桌子的另一边上,而自己却走开了。他把眼镜忘在了办公室。

“请等等,”他请求道,“我已经点好了……”

“什么?”她从远处问道。

“煎荷包蛋,”他快速地说道,“还有咖啡……”

“您要喝东西吗?”

他犹豫起来,要不要来点白兰地,但是他拿定了主意,那样疲倦会更快地到来。

“好像不用了……如果可以,来瓶矿泉……”

“水没有。”

什么也没记录,她耸了下肩,把便条本塞进了围裙的口袋中就离开了。马卡尔采夫已经感到一个人不那么好了。他想吃东西,于是他后悔没有回家去。他的荷包蛋煎的时间很长。就是没有吉娜他也能更快地煎好的。他开始焦急起来,版面已经准备好了,而且他来不及考虑并下指示重新排版,他得匆忙地看完,免得打乱他本人批准的本期工作计划。

盛着煎蛋的铝制煎锅总算咕咚一声放在了他面前。油点溅到了西服上。他用眼睛找了找纸质餐巾后用手指擦去了油点,用手绢擦干净了手指。煎蛋没有煎出眼睛一样的蛋黄,是凉的,没有放盐而且煎老了。马卡尔采夫用嘴唇抿了抿煎蛋的边缘,难为情地推开了煎锅。他掰下一小块又干又硬的面包,抹上已经干了的芥末,开始咀嚼起来。饥饿感减轻了些,剩下等咖啡了。我们还存在缺陷,存在。日常生活是我们的痛处。他想起了福米切夫。当福米切夫从供应商店里被除名后,他的妻子直接在商店里买了根香肠。他们全家都中毒了,病了一星期。然后习惯了。最好不要被除名,那样个别的缺陷忍受起来要容易些。

“我想要咖啡,”他向女服务员哀求道,“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