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27/54页)
“听说是帝国剧团的女演员呀……不是吗?还有人说是电影演员,也有的说是混血儿呢。告诉我们,这个女人住在哪儿?不说不让走。”
我露出明显极不愉快的脸色,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S似乎没有发觉,依然兴趣十足地凑过来,一本正经地问道:“喂,你说,不跳舞就不能把她约出来吗?”
我差一点没骂出来“浑蛋”。我一直以为公司里无人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料到已经被人发觉,但是从这个人称“登徒子”的S的话里推测,他们好像并没有认为我和娜奥密已经结婚,而是把她视为可以随意带出去陪同玩乐的那种女人。
“你说浑话!别人家的妻子,是随便能约出来的吗?太没礼貌了!”对S这种侮辱,我自然忍无可忍,真想勃然作色,痛加斥责,的确在瞬间也变了脸色。
“喂,河合河合,告诉我们吧。真的……”他们以为我好说话,便死乞白赖纠缠着。H说完,回头对K说:“喂,我说K,你说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从庆应大学的学生那儿听来的啊。”
“嗬,他们怎么说的?”
“我的一个亲戚是舞迷,一天到晚泡在舞厅里,认识那个美人。”
“喂,叫什么名字来着?”T从旁边探出脑袋问。
“名字……嗯……怪里怪气的……NAOMI……好像叫什么NAOMI……”
“NAOMI……看来是个混血儿……”S嘲笑地看着我的脸,“如果是混血儿的话,就不是那个女演员喽。”
“听说那个女人可骚了,把庆应的许多学生弄得神魂颠倒。”
我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丝痉挛般的不自然的微笑,嘴角哆哆嗦嗦地颤动。听到K讲出这样的话,我的微笑一下子僵在脸颊上,一动不动,仿佛觉得眼珠深深凹进眼窝里。
“嘿,这下子可有指望了。”S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样?你那个亲戚学生,和她有过什么吗?”
“这我哪能知道呢。不过,听说他的两三个朋友和她有过关系。”
“别说了,别说了。让河合心里不舒服……你们瞧,他这脸多难看。”
“这有什么呀,让他不舒服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瞒着我们自个儿独占那个美人,那才不像话呢。”
“哈哈哈,怎么样?河合,正人君子偶尔也尝一回风流的不舒服,不碍事吧?”
“啊哈哈哈……”
我岂止生气,仿佛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只有哄堂大笑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嗡嗡轰响。我茫然失措,不知如何应付,是哭,还是笑?我心神不定,万一不留神说出什么来,更会被他们嘲弄一番。
我心慌意乱,不顾一切地跑出吸烟室,一直跑到湿漉漉的大街上才停下来,任凭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仿佛后面有什么人追上来似的,我继续往银座方向跑去。
到达尾张町左边的十字路口,我往新桥方向走去……与其说我选择这个方向,不如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两脚无意识地往这个方向走去。我的眼睛只看见路灯在雨水打湿的人行道上闪烁的亮光。尽管下着雨,路上的行人似乎还不少。啊,打伞的艺伎走过去了,穿法兰绒衣服的年轻姑娘走过去了,电车驶过去了,汽车驶过去了……
……娜奥密很放荡,把学生们弄得神魂颠倒?这种事可能吗?可能。很有可能。从娜奥密这一阵子的表现来看,不这么认为才怪呢。其实我也暗中担心过,但觉得正因为她身边的男朋友太多,反而使我放心。娜奥密是个孩子,而且性格活泼开朗,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是一个男孩子”,所以喜欢和许多男孩子在一起天真无邪、无拘无束地疯闹。即使她别有用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避人耳目,她绝对不会……事情坏就坏在“绝对不会”这个想法上……
但是,绝对不会……这绝不是事实。娜奥密虽然傲慢狂妄,但品行端正规矩。这一点我最了解。表面上她有时轻蔑我,但她感恩戴德十五岁以来我对她的养育之情。她在枕边曾多少次流着眼泪表示绝对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K的话—说不定是公司里的坏家伙为了戏弄我胡编乱造的吧?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是,K那个亲戚学生又是谁呢?光这个人知道的,娜奥密就和两三个人有过关系?两三个人?……滨田?熊谷?要说可疑的话,这两个人最可疑。果真如此的话,这两个人怎么不打架呢?不是单独来找娜奥密,而是一起来,高高兴兴地和娜奥密玩耍,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瞒天过海的手段吗?还是娜奥密手段高明,他们两人之间互不知情呢?不,更重要的是,娜奥密真的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如果娜奥密真的和他们两人有染,那天晚上怎么会那样厚颜无耻地大家挤在一起睡觉呢?果真如此的话,娜奥密的行为比妓女还要无耻……
我不知不觉地走过新桥,沿着芝口大街,吧唧吧唧地踩着泥浆走上金杉桥。雨水铺天盖地,密密匝匝,包裹着我的前后左右,从雨伞上泻落下来的雨流淋湿雨衣的肩膀。啊,大家挤在一起睡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么大的雨。那次在钻石咖啡店娜奥密第一次向我敞开心怀的晚上,虽然是春天,也下着这样的雨。今天晚上,我在倾盆大雨中像落汤鸡一样在街上走着,此时此刻,大概又有人来我大森的家里了吧?今晚又打通铺一起睡觉吗—当这种可怕的疑虑突然浮上心头的时候,那天晚上在画室里,滨田和熊谷轻佻猥琐地围坐在娜奥密身边没完没了聊天的肉麻情景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对,我不能这样磨磨蹭蹭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往田町车站跑去。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终于在第三分钟的时候,电车来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漫长的三分钟。
娜奥密!娜奥密!我为什么今天晚上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娜奥密不在我身边,这可不行。这是最糟糕的事情。我觉得只要见到她,我焦躁不安的情绪就能缓解。我盼望着只要听见她那快活开朗的声音、见到她那纯洁无邪的眼睛,一切疑虑都会烟消云散。
但是,如果她又提议和其他男人打通铺挤在一起睡觉,自己该说什么呢?以后对她以及与她接近的滨田、熊谷之类乌七八糟的家伙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应该不怕惹怒她,毅然对她严加管教吗?如果她老实顺从,倒还好说,如果她反抗不服,那又该怎么办?不,她不会的。只要我对她说“今天晚上我受到公司那帮家伙一顿羞辱,所以你也应该谨言慎行,免得引起别人的误解”。因为这不同于其他情况,关系到她本人的名誉,估计还是会听我的话。如果她连这名誉和误解都满不在乎的话,她的所作所为就的确值得怀疑,K说的便是事实。如果……啊,真的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