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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克西很痛,几乎超过极限。房间里像有脉搏跳动的声音,想在里面呼吸几乎是不可能的。热量以灵魂的形式上升,脱离了翠克西的肌肤。汗水流下她的背和腿间,她全身都像在哭泣。
当翠克西的肺快爆开了,她跑出门,进入冷的房间。她坐到地板上,热潮还在她身上翻滚,威立冲进来,腰间围着一条毛巾。他坐到她旁边,递给她一个罐子。
翠克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喝了下去。水冷却了她的喉咙。她把罐子还给威立,他的头后仰着,大口大口地喝水,每一次吞咽喉结都跟着蠕动。他转头面向她,微笑:“很疯狂,是吧?”
她发现自己在笑:“非常疯狂。”
威立靠着墙闭上眼睛:“我总是猜想佛罗里达是什么样子。”
“佛罗里达?跟这里一点都不一样。”
“你去过佛罗里达?”威立好奇地问。
“是啊。它只是,你知道,另一个州。”
“我想看长在树上的柳橙。我想去看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他转向她,“你在佛罗里达的时候做什么?”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翠克西得想一下。“我们去卡纳维拉尔角和迪士尼乐园。”
威立开始用手指抓地板:“我打赌你一定能适应那里。”
“因为那里俗不可耐?”
“因为你像小仙女。老是和彼得·潘在一起的那个。”
翠克西爆笑:“小叮当?”
“对。我姐姐有那本书。”
她想说他疯了,可是然后她想起《彼得·潘》讲的是一个不想长大的男孩的故事,她决定不介意这种比较。
“她很漂亮,”威立说,“她的身体里面有光。”
翠克西看着他:“你觉得我漂亮吗?”
威立没有回答,起身爬回了蒸汽室。等到她跟进去,他已经舀水倒在石头上。冒出的大量蒸汽让翠克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摸索前进。她的手指摸到粗糙的木制地板,摸到与地板连接的墙,然后捋过了威立平滑的肩膀微凹的地方。在她把手抽回来之前,威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他把她拉近,他们在蒸腾的热气里面对面,膝碰膝。“对,你很漂亮。”威立说。
翠克西感觉她在坠落。她染了一头丑死了的黑发,手臂上下都有疤痕,可他好像都没注意到。她低头看他们交错的手指,深色与白色的肌肤交织。她让自己假装她的身体里可能有光。
“第一批白人来冰原的时候,”威立说,“我们本地人以为他们是鬼。”
“有时候我也以为我是鬼。”翠克西呢喃。
他们互相靠着,也许是蒸汽让他们如此接近。就在翠克西以为这里快没空气了的时候,威立的唇覆到她唇上,帮她呼吸。
威立尝起来像烟和糖。他的手落到她肩膀上,规矩地放在那里,即使她渴望他爱抚她。当他们彼此抽身,威立望着地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坦诚地说。翠克西知道了,当他说他从来没有带女孩子来过蒸汽室,他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在一起过。
翠克西很早就失去了她的童贞,那时她以为那是个给像杰森那样的人的礼物。他们性交过无数次,在汽车后座。在他的卧室,当他爸妈不在时。在冰场的球员休息室,当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后。但她和他所做的,完全无法与她和威立亲吻相比,不能画一条线来连接两者。她甚至不能说她是公分母,因为那个时候的她与现在在这里的她,已是完全不同的女孩。
翠克西倾身靠近威立,这次,她主动吻他。“我也是。”她说,而她知道她没有说谎。
丹尼尔十一岁的时候,马戏团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到冰原来。贝瑟尔是福特兄弟马戏团巡回表演的最后一站,他们史无前例地远赴阿拉斯加冰原。肯恩和丹尼尔说什么都不愿错过。他们打零工,为老人家油漆房子,为肯恩的叔叔的蒸汽室盖新屋顶,直到他们都赚到十五块钱。空中飞人的表演场架在所有的村子里的学校里,阿基亚克也是,听说入场券要八块钱,他们剩下的钱还足以买爆米花和纪念品。
大部分村民都打算去看表演。丹尼尔的妈妈搭校长的便车去,最后,肯恩邀请丹尼尔搭他们家的船去。他们坐在船肚,铝船的边缘冰冰地贴着他们的背和屁股,他们沿路说着关于大象的笑话。
为什么大象巨大、灰色、有皱纹?
因为如果它娇小、白色、圆形,它会是一颗阿司匹林。
大象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鼻子?
因为它的鼻子要是像汽车仪表板下面的储物箱,看起来会很笨。
整个三角洲有六千人赶来,许多人午夜过后就上路,那样他们才能看到马克赫克航空公司的飞机在黎明时载着表演者和动物抵达。马戏团在国民兵训练中心的体育馆演出,那里的洗手间被改装成了演员更衣室。肯恩和丹尼尔在活动场地的边上跑来跑去嬉闹着,在马戏团搭帐篷的时候,还帮忙拉一条粗绳。
有受过训练的狗穿着破旧的短裙,两只狮子名叫露露和草莓,有一只美洲豹,在帐篷外喝泥坑里的水等待上场,有气笛风琴音乐、花生和棉花糖,小朋友还可以去充气屋弹跳,骑雪特兰矮种马。如雷的马蹄声响起,矮个子赛拉出场,他骑在巨马朱诺的背上耍变绳术,雄伟的马后腿站立,塔一般傲视众人,引得大家尖叫起来。
一群坐在丹尼尔和肯恩后面的尤皮克男孩也在欢呼叫好。丹尼尔靠近肯恩跟他讲话,后面的其中一个男孩恶言相向:“看,我早就知道kass'aq(白人)是马戏团的。”
丹尼尔转头说:“闭上你他妈的大嘴巴。”
一个尤皮克男孩对另一个说:“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想要感觉下什么吗?”丹尼尔握起拳头威胁。
“别理他们。”肯恩说,“他们是蠢蛋。”
马戏团的主持人在热烈的掌声中现身:“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恐怕得宣布令人失望的消息。我们的大象提卡生病了,无法表演。可是,我很乐意介绍……从马达加斯加远道而来的……佛罗伦斯和她大开眼界的、会跳华尔兹的鸽子!”
一个穿着弗朗明戈舞衣的娇小女人走了出来,有一些鸟儿栖息在她的肩膀上。丹尼尔对肯恩说:“大象能病得多厉害呢?”
“是呀,”肯恩说,“真烂。”
一个尤皮克男孩用手指头戳肯恩:“你也烂。我猜你喜欢白肉。”
丹尼尔一辈子都被村里的小孩嘲弄。因为他没有爸爸,因为他是kass'aq(白人),因为他不懂原住民拿手的一些打猎捕鱼的事。肯恩常常跟他在一起,但学校里的尤皮克男孩会饶过他,毕竟,肯恩是他们的族人,也是一个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