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动的美人(第6/7页)

看到严肃地站在房间里,不想坐下来的伯爵,正春说道:

“我跟这女孩的妈妈好好说一下。”

“是吗?可我也想见见她妈妈。”

礼子一边从正面认真地看着哥哥的脸,一边站了起来:

“你是说爱她,在她眼睛能看见东西之后……”

礼子好像在说这些似的。

伯爵一乘上汽车立刻就说:

“据说她是长野那家名叫花月饭馆的老板的女儿。”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简直像掌上明珠一样地疼爱着,这真可笑。她是名叫芝野的众议院议员的小妾所生的。据说是因芝野濒临死亡才从乡下来到东京的……母亲去大学医院探望病人,失明的女孩却一个人出去闲逛,这不是很怪吗?”

礼子很奇怪伯爵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她沉默不语。

“把正春君留在那儿,没事儿吧?”

伯爵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

礼子反驳道:

“哥哥靠得住。”

“这时候信用可不值钱呀!”

“唉呀,我的意思是说他不会让人不幸的。和我不一样,哥哥可是个诚挚悲悯的人。”

“所以,他就当然是一个能诚挚爱人的人吗?”

伯爵看着礼子严肃的侧脸,说道:

“但是,对方可是一个令人操心的人哪。”

“哎,你说她是个过于纯洁的人吗?”

伯爵不满地漠然置之,沉默不语。

只剩初枝和正春两个人留在房间里时,初枝耸着肩,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

接着,她悄悄地哭了起来。

此刻,她心里已经原谅了在温室里的那次接吻。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于初枝来说,只觉得十分悲伤。

她想让正春摸摸自己的手,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衣架上挂着初枝和妈妈的衣服。梳妆台附近也有像是女孩携带的物品。

正春温和地看着,仿佛那是初枝的肌肤一般。

“假如你眼睛能看见东西了,那就请你第一个先看看我。”

初枝连连点头,用紧握着的拳头拄着膝盖,像是要倒下去似的。

正春拉着她的手,不禁抱住了她。

过了片刻,初枝请求正春回去。她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人等待妈妈回来。

正春刚走,妈妈就回来了。

十四

不用说,初枝已经停止了哭泣。

正春不在身旁,初枝却反而更觉得他就在近旁,她好像插上了幻想的翅膀似的,轻轻地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毫无意义地触摸着各种东西。

即使被桌子绊倒,她也只是“痛啊,好痛啊!”地叫着,自己感到很可笑,于是便笑个不停。

看不见也无妨,在客厅里咚咚地走动,狼狈地撞在东西上,想必很可笑吧。

不知不觉间初枝也没听见妈妈回来的脚步声,可拉门一打开,她就跳起来迎了出去。

“唉呀,你的情绪真好啊。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妈妈。”

初枝来回胡乱摸着阿岛的脸。

“我能看见妈妈了。真的会看见的。”

接着,一口气把今天所发生的事全都讲了出来。

阿岛拉着初枝的手频频深深点头,初枝的话大致讲完之后,阿岛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似的,直盯着她,沉默着。

初枝突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她逐个抚摸着妈妈的手指,低下了头。

“站起来一会儿!”

阿岛说道。

初枝稍微摇摇头。

“你在小姐那儿补妆了?”

“嗯。”

“好极了。”

阿岛好像沉思着什么似的。

“哎,初枝试着一个人独自去爸爸那儿吧。因为初枝像是有好运气,所以那位也一定会感到满意吧。妈妈已经做什么都不行了……”

初枝追着母亲那似乎要消失到远方去的声音。

“要是不和妈妈一起,我就再也不去任何地方了。”

“在你爸爸有生之年,把初枝的眼睛治好吧!”

“嗯。”

阿岛不相信初枝的眼睛能治愈,简直到了恐惧的程度。

她也不相信另一个女儿礼子曾经来到这个房间里等待过自己。

阿岛为了听听礼子的事,悄悄地来到了账房。女佣露骨地揭发着矢岛伯爵的色迷心窍。她甚至连正春与初枝之间的事也对阿岛委婉地暗示了。

但回到房间时,阿岛已经平静下来。

“稍微站起来让我看看……”

接着,她替女儿解开衣带,突然如卖春的女人一般惊讶于初枝身体的手感了。

“初枝很幸福呀!”

初枝搂住母亲。

“不行,不赶快换衣服会着凉的……”

阿岛快活地说着,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小姐去哪儿了呢?”

十五

驶经地藏坡,上了山手本町公路,意大利领事馆前边就是布拉弗宾馆了。

从横滨的繁华街道到港口的汽船,左侧的景致一目了然。

在外国人住宅群的房顶上端,可以看见天主公教会的尖塔。礼子心想,弗爱利斯女子学校也就在附近吧。

汽车从那条大道向下行驶到宾馆的庭院。

“日本人很少来这里。尽是些西方人,没那么多麻烦倒挺好的。”

但是,寒碜破旧的木制正门却让人感到这个地方像是个没落的外国人公寓。

“好像这里的菜肴是横滨最好的。”

一进入食堂旁边的休息室,一只猎犬便突然狂吠起来。

礼子大吃一惊,紧抓住门呆立不动。而伯爵则同壁炉旁边的女人随便地闲聊起来。

那女人像是个犹太血统的德国人,作为刚三十岁出头的人来说,她有点孤苦伶仃的。

狗的身体很长,是一只像短腿爬虫类的令人恐惧的猎獾狗。

在女主人摆放得十分整齐的鞋子旁边,那只小狗也并着脚掌异常大的两只前腿,直盯着礼子。因为它好像是两边一样地垂着大耳朵,所以更显得老气横秋。

伯爵出去以后,西洋妇人朝礼子微笑了一下,就又悄悄地看起英文报纸来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了。被狗吓了一跳之后,礼子反而恢复了平静。

“让你久等了。听说这里有一间明亮的房间。”

随着伯爵的劝诱,礼子来到庭院。

在草地的向阳处,有群鸽子在嬉戏。

顺着朝南的倾斜的踏脚石走下去,有一处绿色屋顶的、远离主楼的房屋。可以看到套间的里间中那张白色的床。

“就近下边洼地的对面是鹭山。一直可以眺望到本牧的绿丘那儿。”

伯爵打开了窗子。

所有这些山丘都笼罩在暮色当中,洼地的背阴处冷冷地浮现着白色的洗濯过的衣物。

但是,围在礼子脖颈上的黄貂皮却沐浴着明亮的阳光,像一圈暖暖的光环似的使她的脸色很柔和。

男服务员送来红茶后走了。遥闻远处港口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