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第5/6页)

“毛皮?生活在山上吗?”

“不知道生活在哪里。”

“有这么大?真可怕啊!”

“把许多张小毛皮拼接在一起的。”

对此初枝好像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她专心致志地盯视着。

礼子犹如自己的心底被看透似的,双颊绯红。

那是矢岛伯爵赠送的大衣。价格约为六七百元,但现在的礼子已买不起。毛皮一色看上去显得很整洁,都是上等货。

“初枝,不礼貌哟。”

阿岛站起来责备。

但是初枝却不可能弄明白什么地方不礼貌。她对礼子脖子上围着毛皮、戴着帽子都感到很稀奇。她甚至连人的衣物与人体的区别都不知道。

可是,初枝一看到浑身黑色服装衬托出来的礼子那蔷薇色的双颊和红嘴唇,就不由得“啊、啊”地喊着扬起手。

那手也猛地撞到礼子的胸部。初枝连间隔和方向都无法判断。

“小姐。”

礼子的美貌令初枝惊愕不已。

“妈妈,妈妈!”她转而又呼喊阿岛。

“哎?妈妈?是妈妈吗?”

她睁大眼睛瞪着母亲呼喊。

“妈妈,像小姐,很像小姐啊。”

阿岛与礼子对视了一下,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十一

“初枝,瞎说什么,没礼貌的……”

阿岛脸色苍白,用发颤的声音严厉责备初枝。

“戴着那种金属丝网罩,能看清楚吗?”

“网罩?啊,这个?”

初枝情不自禁地使劲要把金属丝网罩眼镜摘掉,可是带子牢牢地系在头后边。

“啊呀!乱来的话,眼睛还要瞎的!”

阿岛慌忙按住初枝的手。

听人一说网罩,才发觉在眼前确实有网格。可是,眼睛刚刚能看见的初枝并未注意到那样的障碍物。

“不!我看得清楚,跟小姐很像!”

初枝用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硬口吻说道。

“跟你说不像。”

“像嘛。”

“初枝。什么叫像什么叫不像,你见过几个人的脸。在你看来人的脸都相似,女人的脸都相同吧。你不会区别。女人你只见过小姐、护士和我,你懂什么?”

“是吗?”

初枝悲伤地眨巴着眼睛。

“小姐。”

“哎,说像也没关系的。初枝好不容易才这么高兴……”

礼子摆出一副调解的架式,柔声柔气地说道。

阿岛脚跟打颤,不知自己的脚该往何处落。

“啊,可不能这么说。她讲的话确实太失礼了。”

“一点也不失礼。”

“不,初枝,快向小姐道歉!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像小姐……”

“妈妈也漂亮啊。”

初枝天真烂漫地说。

“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初枝你给我住口!”

“怎么啦?”

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涌上礼子的心头,“我相信初枝的感情,即使是她妈妈也请别伤害它。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的。说我的声音和体味都跟您相似,初枝有点离不开我似的,很喜欢我啊。我也曾以为大概是由于眼睛不好的缘故,可是当她眼睛能看见了,一看到我仍说我像您。再没有比这更纯真的话啦。这又有什么不行呢?”

从阿岛与初枝的争论中可以感觉到那股认真劲,礼子觉得纳闷,但她自己也让她们的认真劲儿给卷了进去。

而且,礼子又回想起往日的情景:在信浓旅店,当自己和阿岛的脸犹如重叠似的映入镜中而感到狼狈,忽然离开镜子的情景。

她产生了一种令人心焦的厌恶感,恨不得严厉地把阿岛痛骂一顿。

可是,这时初枝却喊道:

“小姐,确实看得很清楚。”

初枝用天真亲昵的目光凝视着礼子,那目光使礼子的情绪平静下来。

那眼神充满了神秘,不仅是对美丽的东西的憧憬,而且也是对远方的亲情的憧憬。

好像惟有右眼打开了新的心灵的窗口。

礼子终于平静下来,说:

“黄道眉叫得很好叫,你见过吗?”

“不,还没有。请让我看看。”

十二

黄道眉那朴素的羽毛在初枝眼里也是极漂亮的色彩。

从小喂养大的小鸟,已很驯熟,在礼子提着的鸟笼中生气勃勃地飞来飞去。说是飞其实并未展开双翼,只是轻盈地在栖木上跳来跳去。这令初枝感到惊奇,简直就像魔术。她想是不是没有羽毛。

“这么小吗?”

活泼地来回跳动让她看得入迷。

初枝想起了在傍山的苹果园中的家,听到过的各种各样的鸟翅膀的声音。

盲人比视力正常的人更加感觉到大地和天空无限广阔。难道就是像这么一点大的小鸟在那辽阔的天空中飞翔?初枝无法相信。

“样子好像挺难受,叫人害怕。”

“黄道眉?不是一副很惹人喜欢的样子吗?”

手持鸟笼的礼子身后的长椅子上摆着花瓶和盆栽的花。

枕头旁的床头柜上也摆着温室的花。

初枝认为在病房以外的世界里到处盛开着像这样的花,到处都结着像苹果这样的水果。

“花不动吗?”

“这个嘛,因为时开时落,可以说也在动吧。”

礼子已极自然地从自己与阿岛是否相似的争论中摆脱出来,因此仿佛同初枝一道欢乐似的,作了回答。

“妈妈,请让花动一动给我看。”

“即使说让花动,也……”

阿岛也笑了。

礼子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西洋樱花草花,只见红色和紫色的小花瓣纷纷散落。那掉落到地面的过程,初枝只能认为是花活动着。

礼子仿佛像观看某种美丽的水滴似的,望了一会儿落花后,又转过头来望着坐在长椅上的有田说:

“初枝,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嗯,从体味上可以知道是他。”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曾到他的研究室去过。他说很想看一看你眼睛能看见东西的情形。”

“哦。”有田有点羞涩地说,“祝贺你。”

他曾到太平间来哀悼,由此看来是与芝野家有关系的人,为此阿岛有点发窘,但马上又唠唠叨叨地讲起表示道歉的话。

有田只是一听而过,他接着说:

“你眼睛看见东西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嗯。”

初枝顺从他的话,点了点头。

然而,有田讲这话,无论是阿岛还是礼子都万万没有想到,叫他突然这么一说,她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请变化得更大一些。”

“嗯。”

初枝好像醒悟过来似的,注视着有田,不由得红了脸。

“是吗?是怎么变的?”

礼子这样问。

“问怎么变的?这很难表达清楚。不过,确实不同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礼子突然提高了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