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波多里诺前往巴黎(第3/4页)

这一段美好的友谊就是这样开了头。当天晚上,阿布杜带着一把波多里诺从未见过,上头绷了多根琴弦,形状像杏仁一样的乐器来到波多里诺和“诗人”的房间;他让手指游走在琴弦之间,然后唱道:

当春天的泉水淙淙

流泻出清澈的歌声

而蔷薇的花朵绽放

夜莺也站在枝头

温柔、甜美、抑扬地

咏唱的时候

轮到我也来唱出自己的歌谣

遥遥远方我的爱

吾心为你痛苦难耐

若得不到你的救助

在甜蜜爱情的吸引下

由心仪的伴侣

在棚下或林间同步

任何良方都无法治愈

既然得不到你为伴

也难怪我精神一直涣散

因为我从来不曾——

见过如此至上的美丽

无论是基督徒

或是犹太人和萨拉森人

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

什么人才能够得到你的一点情意

无论白昼或夜晚

我时时刻刻呼唤你

我的灵魂已疯狂无比

我的欲望已遮蔽了阳光

就像荆棘一般辛刺

我在这份痛苦当中痊愈

还有淹没我的泪滴

吟唱的旋律非常甜美,曲调唤醒了未知或昏沉的热情,而波多里诺则想起了贝阿翠丝。

“耶稣基督,”“诗人”开口说道,“为什么我写不出这么优美的诗词?”

“我并不想成为一名诗人,我只是为自己而唱,就这样。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当做礼物送给你。”此刻内心沉浸在一片温柔当中的阿布杜表示。

“是啊,”“诗人”如是响应,“如果我将普罗旺斯语译成条顿语,那只会变成一坨屎……”

阿布杜于是成了这个圈子的第三个成员。而当波多里诺努力不让自己想起贝阿翠丝的时候,这个该死的红发摩尔人又拿起他那一把该死的乐器,重新唱起啃噬波多里诺内心的歌曲:

林中出没的夜莺

奉献了爱情,并要求响应时

引吭唱出快乐与喜悦

并含情脉脉凝视着爱侣

泉水清澈而草地清新

一片喜气当中

感觉极度的喜悦

溶解在这段友谊当中

我的灵魂不再开阔

也不敢有任何要求

因为她响应的爱情

让我生病的一颗心

在痛苦当中

很快就得到教训

波多里诺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他也要为他那位远方的皇后写歌作曲,只是他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因为除了一些神圣的诗歌之外,奥托和拉黑维诺从来不曾教授他诗词。此刻,他用得到阿布杜的地方,只是为了进到圣维克多的图书馆,花上整个逃课的早晨,张着嘴巴,钻进奇妙的文章里。不过并不是文法的手册,而是普林尼的自然史、亚历山大的传奇、索林的地理、伊西多尔的词源学……

他阅读了住着鳄鱼(居住在沼泽地而没有舌头的大蛇,吃了人类之后会一边哭泣一边翕动上颚)、河马(半人半马)、四不像(有着驴子的身躯、鹿臀、狮子的前胸和大腿、马蹄、分叉的角,咧到耳根的大嘴里会发出人类的声音,而牙齿是一整块骨头)等遥远国度的描述;他翻看了描写膝盖没有关节、耳朵巨大到可以御寒的怪人,以及只长一只脚却能箭步如飞的西亚波德人所居住国度的著述。

他不能将不是自己所写的歌曲寄给贝阿翠丝(就算是他自己所写,他也不敢寄),所以决定把他准备征服的奇景,代替赠送情人的花朵和珠宝,全部用来呈献给她。他对她谈到了亚拉腊山上生长面粉和蜂蜜的树,天气晴朗的时候,从山顶上可以瞥见诺亚方舟残余的一角;而根据到过山顶的人表示,只要举起手臂,就可以触及诺亚朗诵祝福经时,恶魔取道窜逃的洞口。他告诉她住在阿尔巴尼亚的人长得比其他地区的人都白皙,身上的毛也稀少得像猫儿嘴上的胡须;还有一个国家,如果我们转身面向东方,影子则会投射在右手边;另外一个国度则住着极度残暴的人,他们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守丧,在人们去世的时候举行盛大的庆典;还有一个地方矗立着高大的金山,并由巨大如狗的蚂蚁守护;还有一个住着女战士的国家,她们在该地的边境猎捕男人,如果怀了男婴,不是把他们送回父亲身边,就是将他们杀害,如果怀了女婴,就用灼热的铁片除去她们的乳房,属于高阶层就除去左边,好让她们能够佩带盾甲,低下阶层就除去右边,好让她们能够拉弓射箭。最后,他对她谈到了尼罗河,源自伊甸园的四大河流之一:河水流经印度的沙漠,然后钻进地下,再从阿特拉斯山脉附近冒出来,通过埃及之后投入大海。

不过,当他提到印度的时候,波多里诺几乎忘了贝阿翠丝,他的思绪掉进了其他的想象当中,因为他的脑袋里面有个念头,如果奥托对他提及的祭司王约翰的王国真的存在,他就必须前往那个地方。每一回他读到对于陌生国度的描述,或羊皮纸上出现了几幅怪物的彩色细密画,例如长了角的怪人,或一辈子都在与鹤对抗的俾格米人,波多里诺就会一直不断地想起祭司王约翰。他朝思暮想的结果,让他在心里面将祭司王约翰视为家里的一分子。所以,找出他在什么地方,就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他并不存在,他就必须找出一个能够让他安身的印度,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亲爱的主教之间存在着一个誓言(就算不曾真正发过誓)。

他对他的两名同伴提起了这名祭司,他们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在浏览手稿的时候,如果看到任何能够让印度的焚香更加芬芳的有趣、含混的信息,都会立刻告知波多里诺。阿布杜的脑袋里跟着出现了这个念头:如果他那位远方的公主必须身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她的光彩就应该隐藏在比任何国家都遥远的国度。

“话是没错,”波多里诺回答他,“但是我们要从哪一条路前往印度?那应该是距离伊甸园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在欧洲的东边,更确切一点,就是陆地结束而海洋开始延伸的地方……”

他们还没有开始上天文课,对于大地的形状,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诗人”一直都还相信大地是辽阔而冗长的平面,海水在边缘会往下掉落到天晓得的地方。相反地,拉黑维诺曾经告诉波多里诺——不过是带着某种程度的怀疑——不仅古代的大哲学家,或天文学之父托勒密,就连圣伊西多尔也确认大地是一个球体。伊西多尔用一种基督徒的肯定态度,甚至将赤道的直径定在八千斯塔德[2]。不过——拉黑维诺为自己留了退路——确实曾经有许多教士提醒我们,例如大拉克当斯,根据《圣经》,大地的形状就像一个圣体柜,大地和天空合在一起之后成为一个拱形,是一座有着壮丽圆顶和地板的殿堂。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巨大的盒子,而不是一个球体。一向行事非常谨慎的拉黑维诺强调圣奥古斯丁曾经表示,异教的哲学家也可以有他们的道理,也就是大地是一个球体,《圣经》里面提到的圣体柜只是一种比喻的方式,但是知道大地是什么形状,对于解决惟一的严肃问题,也就是如何拯救自己的灵魂并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就连花半个钟头的时间去思索大地的形状都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