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第11/13页)
她不确定他病得有多严重,但是她照顾过维丽茨太太—也是个烟瘾很重的人—经历了几次支气管炎发作,她想她应付得来,暂时不用看医生。同一个门厅的橱柜里有一堆褪色的旧毛巾,不过很干净,她把一块毛巾打湿,帮他擦了胳膊和腿,希望能帮他退热。这样他差不多半醒了,又开始咳嗽。她扶他起来,让他吐到卫生纸里,又检查了一下,然后扔到厕所里,洗了手。现在她可以用毛巾擦手了。她下楼到厨房找到一个杯子,以及一个空的大姜汁汽水瓶,灌满了水。她想让他喝点水。他喝了一点,抗拒着,她就让他躺下。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又试了一次。她又接着试了几次,直到她觉得再这样他就会呕吐出来了。
他一咳嗽,她就把他扶起来,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轻轻拍背,帮他减轻胸部的负担。他几次睁开眼睛,似乎对她的存在并不感到警觉和吃惊—也不为此感到感激。她又用毛巾帮他擦身,小心地用毯子迅速盖上刚刚冷却的部分。
她发现天开始黑了,于是就来到下面的厨房,找到了灯的开关。灯和旧电炉可以用。她打开炉子,热了一罐鸡米粥,端上楼,把他叫醒。他用勺子吞下了一些粥。她利用他短暂清醒的当口问他有没有阿司匹林。他点头说有,但在试图告诉她放在哪儿时又变得非常困惑。“在垃圾筐里。”他说。
“不,不会吧,”她说,“你说的不是垃圾筐吧。”
“在—在—”
他试图用手比画什么形状。眼里盈满了泪水。
“不要紧,”乔安娜说,“不要紧。”
好在他的烧终于退了。他睡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咳嗽。然后又开始发热了。这时她已经找到了阿司匹林—在厨房的抽屉里,同螺丝起子、灯泡,还有一卷合股线放一起—她给他喂了几片药。不久他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但是她觉得他没有把药咳出来。他躺下后,她把耳朵贴在他胸部,听他的喘息。她想找点芥末做个热敷药,但显然没有芥末。她再次下楼热了些水,用盆端上来。她想让他弯腰,用毛巾给他蒙上,这样可以呼吸到蒸汽。他只配合了一小会儿,但也许是起作用了—他咳出了大量的痰。
烧又退了,他睡得更安稳了。她在另外一个房间找到一把扶椅,拖进来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然后想了起来,起身,摸摸他—体温好像稳定下来了—她帮他掖了掖毯子。她自己盖着经久耐用的花呢外套,是维丽茨太太送的。
他醒了。已经是早上了。“你在这里干吗?”他嗓子的声音沙哑虚弱。
“我昨天到的。”她说,“我把你的家具带来了。还没到呢,不过就快到了。我来时你生病了,夜里大部分时间你都病着。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他说:“好些了。”接着开始咳嗽。她不需要扶他了,他自己坐了起来。但是她还是走过去,拍他的背。咳完后,他说:“谢谢。”
现在触碰到他皮肤时所感受到的温度同她自己的差不多。他的皮肤还很光滑—没有粗糙的痣,没有脂肪。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肋骨。他就像一个纤细的病孩子。他闻起来有玉米的味道。
“你把痰吞下去了。”她说,“不要这样,这对身体不好。这儿有卫生纸,你得吐出来。吞进去肾会出问题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说,“你找到咖啡了吗?”
咖啡壶里面黑糊糊的。她清洗了一番,把咖啡煮上。然后她梳洗整理自己,想着该给他吃些什么。储藏室里有一盒饼干。她一开始想和上水,后来发现了一罐奶粉。咖啡煮好了,她把一盘饼干放在烤炉里。
他一听见她在厨房里忙碌着,就起来去了厕所。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虚弱—他不得不俯下身子,一只手支在水箱上。然后他在门厅橱柜底部找到了一件内衣,那里是他放干净衣服的地方。现在他弄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了。她说过她带来了他的家具,尽管他没有让她或任何人这么做—他根本没有要过家具,只是要了钱。他应该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了。所以他打开她的钱包,它就在门厅的地上,在她的箱子旁边。有个名字标签缝在钱包衬里上。
乔安娜·帕里,以及岳父家的地址,展览路。
还有别的东西。一个装有纸币的布袋,里面有二十七加元。另一个布袋装着零钱,他没有费神去数。一个浅蓝色的银行存折。他很自然地打开,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期待。
几个星期前,乔安娜把维丽茨太太给她的全部遗产转到她的银行账户上了,加上她攒下来的钱。她对银行职员解释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着。
数目不是那么惊人,不过还是挺可观的。她有了一定的资本。在肯·波德鲁看来,这笔钱给乔安娜·帕里这个名字增了光。
“你是穿着棕色的裙子吗?”当她拿着咖啡回来时,他问。
“是的,我刚到这儿的时候是。”
“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原来是你。”
“就像在你的另一个梦里一样。”乔安娜说,她有斑点的额头熠熠发光。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力气去询问。可能是她夜里在这儿时他醒来之前做的梦—他现在记不起来的一个梦。他又咳嗽了,不那么剧烈了,她递给他一些卫生纸。
“现在,”她说,“把你的咖啡放在哪里呢?”她把搬来的木椅向他推了推,这样他更容易够到。“好啦。”她说,然后用胳膊扶起他,把枕头垫在他背后。枕头很脏,没有枕套,不过她昨晚已经在上面铺了毛巾。
“你能不能看看楼下有没有香烟?”
她摇摇头,不过还是说:“我去看看。烤箱里烤着饼干呢。”
肯·波德鲁有借给别人钱的习惯,也习惯朝别人借钱。他遇到的大多麻烦事—或者说是他卷进去的麻烦—都和无法拒绝朋友有关。忠诚。他不是被和平时期的空军开除的,而是出于对朋友的忠诚而辞职的,那个朋友在一个混乱的派对上对长官不敬。在混乱的派对上,一切都会被当作玩笑,而不是冒犯—这是不公平的。他也丢了肥料公司的工作,因为他在星期天擅自开着公司的卡车穿越美国国界去接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打了人,害怕被捉住和起诉。
对朋友不可缺少的忠诚成了和老板相处的困难。他承认他很难屈服。在他的词典里,“是的,先生”和“不,先生”不是那么容易的词。他虽然没被保险公司辞退,但是多次被调来调去,他们似乎在挑动他辞职,最后他真的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