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第7/8页)

里面有这句话的故事,我很多年后才能写出来。那时,想到是谁先把这个主意放进我头脑里的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我谢了艾尔弗莱达,说我要走了。她去叫比尔和我道别,但是回来报告说他已经睡着了。

“等他醒了一定会后悔得要踢自己的。”她说,“他见到你很开心。”

她摘下围裙,陪我一直走下外面的楼梯。楼梯下面是一条通向人行道的沙土路。沙石在我们脚下嘎吱作响,她穿着家居的薄底鞋蹒跚地走着。

“啊!老天爷呀。”她叫道,抓住我的肩膀。

“你父亲好吗?”她问。

“他很好。”

“他辛苦了。”

我说:“没办法。”

“哦,我知道。那你母亲呢?”

“她还是老样子。”

她转身朝商店窗子走去。

“你想会有谁买这些垃圾呢?看看那个蜂蜜桶。你父亲和我以前带午餐回学校用的就是那种小提桶。”

“我也是。”我说。

“真的吗?”她捏捏我的手,“告诉你的家人我很惦记他们,好吗?”

艾尔弗莱达没有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我怀疑是不是她不想见到我。据我所知,她从来没有公开表示对我有意见;别人也不会知道。但是父亲知道。我回家看他时,得知艾尔弗莱达住得不远—在祖母的房子里,事实上,她继承了那座房产—我提议说我们去看她。那是在我两次婚姻中间的混乱期,我情绪高涨,刚刚解脱出来,能够和我愿意的任何人联络。

父亲说:“呵, 你知道,艾尔弗莱达有点儿不开心。”

他现在管她叫艾尔弗莱达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起初我甚至想不到她会为什么伤心。父亲被迫提醒我几年前发表的那个故事。想到艾尔弗莱达会反对现在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我感到惊讶,甚至不耐烦,还有点儿气愤。

“那根本不是她,”我对父亲说,“我改了,我甚至没有想到她。那是一个故事人物。谁都看得出来。”

但事实上还是关于一个爆炸的煤油灯,裹尸布里的母亲,失去亲人的坚强孩子的故事。

“唉。”父亲叹息道。大体上他对我成为作家还是挺满意的,但是对我所谓的故事人物还是有所保留。关于我为了个人原因终结婚姻—也就是,放纵—我为自己做的有力辩护—或许就像他本应该说的,是逃避责任。他没有这样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我问他为什么艾尔弗莱达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说:“一封信。”

一封信,但是他们住得并不远。想到要他忍受本来要我承担的疏忽甚至过失,我的确感到难过。还有就是,他和艾尔弗莱达现在似乎关系正常了。我想知道他放下了什么。他觉得要在艾尔弗莱达面前为我辩护吗,就像他要在其他人面前为我的作品辩护?他现在愿意这样做,尽管那对他从来都不容易。在他艰难的辩护中,他也许说了些刺耳的话。

因为我,给他带来了特别的困难。

我一回到家就存在着危险。那是通过他人的眼睛而非我自己的来看待我的生活的危险。看着词语像铁丝网一样不断增加,错综复杂、令人迷惑、使人不安—与丰富的产品、食物、花朵、编织的衣服,与其他女人的家庭生活背道而驰。越来越难说它到底值不值得。

也许我的麻烦是值得的,但是别人的呢?

父亲说过艾尔弗莱达现在一个人生活了。我问他比尔怎么样了。他说那些事情不归他管。但是他相信一定是尽力挽回过。

“比尔?怎么了?因为谁?”

“我觉得他有一个妻子。”

“我在艾尔弗莱达那儿见过他,我挺喜欢他的。”

“人们都喜欢他。女人都喜欢他。”

我必须认为他们的决裂与我无关。我继母曾经鼓励父亲重新开始生活。他们去打保龄球,定期去提姆霍顿家和其他夫妇一起喝咖啡、吃炸面包圈。嫁给父亲之前她独居了很长时间,她以前的很多朋友成了父亲的新朋友。他和艾尔弗莱达之间的事可能就是变化之一。对过去关系的厌倦,在我的生活中我自己非常理解,但是我不希望它发生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像我说过的,尤其是家里人的生活中。

继母比父亲去世得略早些。在幸福而短暂的婚姻后,他们被分别送往不同的墓地,躺在自己更麻烦的前任伴侣旁边。在他们还都健在的时候,艾尔弗莱达搬回了城里。她没有把房子卖掉,只是离开,把它留在那儿。父亲写信说:“那样做是很可笑的。”

父亲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女人走过墓地的草坪,来和我说话—我起初还以为是我继母的朋友。然后我看到她只是比我大了几岁。矮胖的身材,灰金色鬈发,花色图案的夹克让她显老。

“我从你的照片上认出你,”她说,“艾尔弗莱达过去总是拿你炫耀。”

我说:“艾尔弗莱达没有去世呀?”

“没有。她还在。”女人说,接着告诉我艾尔弗莱达在多伦多北部一个镇上的疗养院里。

“我带她去的,这样就能照看她。”

现在容易看出—即使凭她的声音—她和我是一代人,我想到她可能是那个家族的人,艾尔弗莱达的同父异母妹妹,出生时艾尔弗莱达差不多已经长大了。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当然和艾尔弗莱达不同姓—她一定是结婚了。我不记得艾尔弗莱达提到她家里那边任何人的名字。

我问她艾尔弗莱达怎么样。女人说她的眼睛不好,基本失明了。肾脏也有严重问题,一周要透析两次。

“除了那些—?”她说着,笑起来。我想,对了,一定是她妹妹,因为我可以从那鲁莽、颤抖的笑声中听到类似艾尔弗莱达的声音。

“所以她不能出门。”她说,“不然我就带她来了。她还从这里订报纸,我有时读给她听。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你父亲去世的消息的。”

我冲动地想,我是否应该去疗养院看她。葬礼的情绪—父亲寿终正寝在我心里涌起一种温暖、安慰、平缓的感觉,也激发了去看她的想法。但是很难实现,我丈夫—第二任丈夫—和我只在这里待两天就要飞去欧洲度假,而且我们的旅行已经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