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第5/9页)
您忠实的,刘易斯·施皮尔斯。
报纸的编辑不是本地人,刚从新闻学校毕业。他对骚动很满意,继续发表那些回应(“上帝不是伪造的”,后面有礼拜堂每个成员的签名,“作者让辩论变得低俗了”,来自宽容而悲哀的联合教堂牧师,被“废话”和“怪老头”冒犯了),直到报纸出版人说明这种争吵是老套的,不合时宜,而且令广告商灰心。快点了结吧,他说。
刘易斯又写了一封信,这封是辞职信。保罗说,它被遗憾地接受—他的话也出现在报纸上—原因是身体欠佳。
原因是真的,尽管不是刘易斯自己愿意公开的理由。有好几个星期,他感到腿部无力。当他需要在课堂里站着的时候,他就来回走动。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渴望能坐下来。他始终没有放弃,但有时他不得不抓住椅子靠背,仿佛是为了强调。有时他说不清自己的脚在哪里,它们失去了知觉。如果有地毯,他可能被最小的皱褶绊倒,甚至在没有地毯的教室里,一小块掉在地上的粉笔,一支铅笔,都可能意味着灾难。
这种疾病让他很暴躁,他认为是身心失调。他在班上或任何人群面前从来都不紧张。在神经病专科医生的办公室,当他拿到了确诊书,他首先感到的—他这样告诉尼娜—是一种荒谬的解脱之感。
“我担心自己得了神经病。”他说。他们都开始大笑起来。
“我担心自己得了神经病,但是我只有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他们大笑着,沿着寂静的、铺着长毛绒的走廊跌跌绊绊,进到电梯里,人们吃惊地盯着他们—在这种地方,大笑是最不合常理的。
湖滨殡仪馆是金色砖砌的宽敞的新建筑—新到周围的土地还没有种上草坪和灌木。除了招牌,你也许会认为它是一座内科门诊,或政府办公楼。湖滨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它面向湖水,而是殡仪事务承办人姓氏的巧妙组合—布鲁斯·肖。一些人认为这毫无品位。当这项生意在镇上一间维多利亚式大房子开始运作时,它属于布鲁斯的父亲,那时的名字只是简单的肖殡仪馆。它实际上是一个住家,二楼和三楼有很多房间,给艾德和基蒂·肖及其五个孩子。
没有人住在这个新的建筑里,不过有卧室和厨房设备,还有淋浴。这是为了方便布鲁斯·肖晚上待在这里,不必开十五英里的车去乡间他和妻子养马的地方。
昨天夜里就是这样,镇北部发生了车祸。一辆满载十几岁孩子的车撞到桥墩上。这种事情通常发生在春天毕业前后,或者九月开学前几周的兴奋中—刚拿驾照的司机或根本没有驾照的司机,每个人都酩酊大醉。这样的时候,你能更多地看见新来者的命运—去年从菲律宾新来的护士们—陷在陌生的第一场雪中。
尽管如此,完全晴朗的夜晚,干燥的路面,还是有两个七十岁的人,都是从镇上来的。在那之前到的是刘易斯·施皮尔斯。布鲁斯手上满满的活儿—他必须让那些死去的孩子中看,这个工作要到深夜才完成。他给父亲打了电话。艾德和基蒂夏天还是在镇上的房子里住,没有去佛罗里达,艾德过来打理刘易斯的事情。
布鲁斯刚去跑了一圈,放松一下。当他看到施皮尔斯太太停下她那辆旧本田雅阁时,他甚至还没有吃早餐,还穿着跑步的装束。他匆匆来到会客室,为她开门。
她个子很高,瘦削,灰白头发,但是动作年轻而敏捷。她今天早上看起来不是太伤心,尽管他注意到她连外套都没穿。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刚去锻炼了一下。恐怕雪莉还没有来呢。我们对您失去亲人感到难过。”
“是的。”她说。
“我十一年级和十二年级的时候,施皮尔斯先生教我科学,他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老师之一。您请坐。我知道您一定也做了些准备,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仍然是始料不及的。您想现在看看手续,还是想看看您的丈夫?”
她说:“我们只要火化就行了。”
他点头。“当然。接下来是要火化的。”
“不。他应该立刻火化。那是他的愿望。我可以拿回他的骨灰。”
“噢,我们没有那样的指令,”布鲁斯坚定地说,“我们准备了瞻仰遗容的环节。实际上他看起来不错。我想您会满意的。”
她站在那儿,盯着他。
“不想坐下来吗?”他说,“您安排了瞻仰,不是吗?某种悼念仪式?很多人要向施皮尔斯先生表达敬意。你知道,我们也举行没有宗教派别的其他仪式。只是有人致悼辞,而不是牧师。如果您不想那么正规,可以让人们一起表达他们的悼念。由您决定棺材开着还是关着。不过这里的人们通常是开着的。当然,去火化时,不是用同样的棺材。我们有很像样的棺材,但是会占用一部分开销。”
她站在那儿,盯着他。
事实上工作已经做完,没有指示说不要做。像其他任何工作那样需要付费。更别提材料的费用。
“我只是在说,我认为您可能需要,等您有时间坐下来仔细考虑之后。我们会遵照您的意愿的—”
也许那样说太过分了。
“因为没有相反的指示,我们就先这样做了。”
外面有一辆车停下,车门关上,艾德·肖走进会客室。布鲁斯感到如释重负。他在这一行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和家属这一边打交道。
艾德说:“你好,尼娜。我看见你的车了。我想我应该进来表达我的悼念之情。”
尼娜夜里是在客厅过的。她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是睡得不踏实,一直能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有刘易斯—在殡仪馆。
现在她试图讲话,但是牙齿在打战。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意外。
“我想要他立即火化。”她试图这样说,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然后,她听到,或是感觉到,她自己的喘气声和无法控制的结巴。
“我想—我—他想—”
艾德·肖拉着她的手臂,用另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肩膀。布鲁斯抬起了胳膊,但没有碰她。
“我应该让她坐下的。”他哀伤地说。
“没问题,”艾德说,“你想走到我的车那儿去吗,尼娜?我们要让你呼吸一下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