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流油(第7/10页)
卡琳说:“伴娘穿什么颜色?”
“苹果绿。一件缀满雪纺绸的蕾丝裙子。哦不对,是反过来。缀满蕾丝的雪纺裙子。”安一边检查裙子的接缝,一边有点狐疑地说。
“唱歌的那个人唱的是什么?”
“穆瑞尔吗?《哦,完美的爱》。‘哦,完美的爱,超越所有人间之爱……’—不过这其实是一首赞美诗。它其实讲的是一种神圣的爱。不知道是谁选了它。”
卡琳摸着塔夫绸。手感干巴巴、凉丝丝的。
“穿上试试。”她建议道。
“我吗?”安说。“这可是给腰围二十四英寸的人做的呀。德里克去镇上了吗?带着胶卷去的?”
她没顾得上听卡琳说是的。她想必听到汽车引擎声了。
“他觉得必须做一份图片记录。”她说。“我不知道干吗那么着急。然后他要把它们全装起来,贴上标签。他好像再也见不到它们似的。他是不是让你感觉这地方被卖掉了?”
“还没吧。”卡琳说。
“没有。还早呢。我也不想这样,除非迫不得已。除非走投无路,不然我不会这么做的。尽管我觉得我迟早会没得选。有时候事情由不得你呀。不必非得把它说成个悲剧,或者什么个人的惩罚吧。”
“我可以试试它吗?”卡琳问。
安打量了她一阵道:“我们得小心点。”
卡琳蹬掉鞋子,脱掉短裤,扯下衬衫。安把裙子套上她的脑袋,把她暂时封进一团白云。蕾丝衣袖得非常小心地拉下,直到末尾部分耷拉在卡琳的手背位置。它们把她的手背衬成棕色,尽管她还没把皮肤晒褐呢。腰部的扣子和扣眼得一路扣下去,脖子后面还有更多钩子和扣眼。她们得把一片蕾丝紧紧卡到卡琳的喉咙上。她在裙子下光着身子,只穿内裤,皮肤被蕾丝擦得发痒。蕾丝这里那里刺在身上的感觉,比她穿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灼人。它刺着她的乳头,让她一阵退缩,幸运的是衣服的这个部位比较宽松,迎合着安从前的胸部。卡琳的胸仍旧几乎扁平,只是有时乳头会肿胀、敏感,好似要爆裂。
得把塔夫绸从她两腿之间拉出,拉成一个钟形裙摆。蕾丝在裙子上一环一环耷拉下来。
“你比我以为的要高呢。”安说。“拎起来一点,你就可以走动了。”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发梳,梳卡琳的头发,让它披在蕾丝裹住的肩头。
“栗色头发,”她说,“我记得在书里,女孩们总被描述为长了一头栗色头发。你知道,她们真的会用栗子壳染它呢。我母亲记得女孩子们煮栗子壳,做成一种染料,涂在头发上。当然了,要是你手上沾到了这颜色,那就彻底露馅了。要洗掉它可不容易。”
“别动,”她说,把纱巾拂过卡琳光滑的头发,站在她面前用发针固定。“配套的发饰根本找不到了,”她说,“我肯定用它做别的事了,或者给别人在她们的婚礼上用了。我记不得啦。反正现如今,它看起来肯定够傻的。那是一个苏格兰玛丽女王的皇冠。”
她四处看看,从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挑拣了一些绢花—一枝苹果花。这个新想法意味着她不得不把发针取下,重新摆弄起来,把苹果枝掰弯,做成头饰。枝条很硬,不过最后她还是设法把它弄弯、别好,直到心满意足。她让到一边,轻轻把卡琳推到镜子前。
卡琳说:“哎哟哟。我结婚时可以穿这个吗?”
她其实没这想法。她根本没想过结婚。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安开心,告慰安的这番努力,同时也是为了掩饰她看进镜子时的一阵发窘。
“到那时肯定会流行别的样子了,”安说,“现在这个也已经过时啦。”
卡琳视线离开镜子,又看了回去,这次有心理准备了。她看到了一个圣女。发亮的头发、苍白的花朵,垂落的蕾丝在她脸颊上留下淡淡的影子,像故事书里一样虔诚,一种娴静贞洁,以至于带着点命定气息、也带着点傻气的美。她做个鬼脸,好打破这张脸模子,可没奏效—仿佛新娘,也就是诞生在镜子里的女孩,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真想知道要是德里克看到你这副样子会说什么,”安说,“真想知道他是不是根本想不起这是我的婚纱呢。”她的眼皮害羞窘迫地眨动着。她凑近些,摘下花朵和发针。卡琳闻到她胳膊下的肥皂味,她手指上的大蒜味。
“他会说,这算是什么蠢衣服啊?”安摘下面纱的时候,卡琳学着德里克高高在上的口气说。
她们听到汽车开进山谷的声音。“说着人就到了嘛。”安说。突然她急急忙忙想解开那些钩子和扣眼,手指笨拙颤抖。她试图把衣服从卡琳头上拉下,但什么东西钩住了。
“见鬼。”安说。
“你去吧,”卡琳闷在衣服里说,“你快去吧,我来弄。我知道怎么脱了。”
她重新露出头的时候,看到安的脸好像是悲伤地扭曲着。
“我只是拿德里克开个玩笑嘛。”她说。
不过,没准安的表情只是出于对衣服的心疼和担心吧。
“你说什么?”安说。“哦,别提了。没事的。”
卡琳静静地站在台阶上,听着厨房里的说话声。安刚才抢在她前头跑进去。
德里克说:“会好吃吗?你在煮的东西?”
“希望吧,”安说,“是炖小牛肘。”
德里克的声音变了。他不再焦躁。他急于表现友好。安的声音则是宽慰的,上气不接下气,力图跟上他的新情绪。
“够给来人吃吗?”他问。
“什么人?”
“只有罗斯玛丽。我希望够吃啊,因为我已经邀请她了。”
“罗斯玛丽和卡琳。”安平静地说。“菜是够的,但是酒没有啦。”
“这里,”德里克说,“我买了一些。”
德里克对安嘟哝或者耳语了一阵。他想必站得离她很近,凑在她的头发上或者贴在她耳朵边。他好像同时是在调戏、恳求、安慰、允诺回报。卡琳真害怕其中有什么词会突然蹦出来—会让她听明白,到死也忘不掉—所以她砰砰地跑下台阶,闯进厨房,嚷道:“谁是这个罗斯玛丽呀?我听到的是‘罗斯玛丽’吗?”
“别这样偷偷溜进来呀,丫头,”德里克说,“你得发出点声音,让我们知道你来了。”
“我听到的是‘罗斯玛丽’吗?”
“是你妈的名字,”他说,“我向你保证,是你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