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之圈(第6/6页)

丹的妈妈在里面弹琴。一个高个儿、背挺得笔直的老太太,灰黑色头发盘成那样小的一个发髻。她坐在那儿弹琴,没开灯,在昏暗、空荡荡的房间里。

丹说过他妈生在有钱人家,上过钢琴和舞蹈课,年轻时周游过世界。她有一张骑骆驼的照片。不过她弹的不是一首你以为她学过的古典曲子。她弹的是《清晨三点》。弹完一遍,又从头弹起。或许是她特别喜欢的一首曲子,昔日曾经伴着它跳过舞?也可能她弹得不满意,想弹好一点。

特鲁迪为什么对这个时刻念念不忘?她看到年轻的自己瞥进窗子,看着老太太弹琴。昏暗的房间,比例过大的横梁和壁炉,孤独的皮椅子。顿挫迟疑而又绵延不断的钢琴声。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她就站在自己身边,身体正因为痛苦难耐的爱之欢乐而疼痛。她旁观自己的欢乐,心头泛着悲哀之潮。丹离开的那个早上,情况正好相反。那时,她旁观自己的痛苦,心头却涌动着一股貌似不该有的柔情。不过,但凡你能置身事外,差别就不大了。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那些记忆犹新的人生片段,它们到底算什么呢?—它们和你的生命有何关联?它们甚至连允诺都不是。喘息的空间。仅仅如此吗?

她走进前厅,听听楼上有没有动静。

到处静悄悄的。都服过药了。

电话就在她耳边响起。

“你还在吗?”罗宾问,“还没走吗?”

“我还在。”

“我跑过来坐你的车一道回家行吗?我今天跑得有点迟了,天太热啦。”

你砸了那酒壶。你差点砸死我。

是的。

凯尔文坐在灯下,在牌桌边等着,看起来苍白老迈。灯光把他的棕色头发照成白色。他发着呆,面颊凹陷。他显得苍老萎靡,一脸困顿,几乎没认出她。

“凯尔文,你祈祷吗?”特鲁迪问。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我是说,这不关我的事。不过,会不会为了什么特别的事祈祷呢?”

他的回答相当出乎她的意料。他的脸色明朗起来,仿佛感觉到了能拉他出水的力量。

“要是我足够聪明,知道该为什么祈祷的话,”他说,“不过那样我也就不用祈祷啦。”

他冲她微笑,说着这个不够地道的笑话,带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并非特别作为一种安慰而说,可是却暖人心扉—他说的话,他说话的神情,甚至仅仅是他又清醒过来这个事实本身—就像你精疲力竭时,一些糊涂念头莫名其妙就会温暖人心,光芒四射。在她还年轻亢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某人,或者某个时刻,突然之间便会显得完美而亲切,宛如一朵漂浮在雾霭之河上的睡莲。

[1] 1958—1981,加拿大人道主义者、运动员。1980年在一条腿截肢之后,跑步横穿加拿大,为癌症研究组织筹款。

[2] 始于1978年的美国肥皂剧,一直播放到1991年。

[3] 加拿大湖区,著名蜜月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