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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谈话。”西尔维尔·利沃夫答道。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不耐烦?”他问她。

“我没有不耐烦。我在听。”

这时,比尔·沃库特说道,“没有谁对你测验,马西亚。你喜欢做什么,好像你选定了?”

她对这种蔑视的暗讽开心大笑起来。“啊,他们肮脏的电影里有高大肥胖的女人。她们也出现在男人的梦里。这不仅仅是为了喜剧性的安慰。注意,你们这些人对林达太严厉啦。为什么有的姑娘在大西洋城脱掉衣服是为了奖学金,被奉为美国女神,而在色情电影里脱掉衣服就是为了肮脏的金钱,却被当做妓女?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好吧——没人知道。严格说来,伙计们,我喜欢‘奖学金’这个词。一名妓女来到旅馆房间。男人问她要多少钱。她说,‘好吧,如果你要我脱掉,我要三百美元奖学金;如果要我再脱,我要五百美元奖学金;如果要我再脱再脱——’”

“马西亚,”多恩说,“不管你怎么搞,今天晚上你都气不了我。”

“我不行?”

“今晚不行。”

餐桌中央有一盘漂亮的插花。“从多恩的花园采的。”他们坐下来就餐时,娄·利沃夫就对他们讲了。大浅盘装着切成厚块的牛排番茄,拌上油和醋,周围摆放一圈鲜红的洋葱片,那是刚从园子里摘来的。还有两只木桶——旧食物桶,他们以每只一美元的价格从克林顿市的旧货店买的——里面衬着大手帕,边上镶满玉米穗,那是沃库特帮她剥下的。餐桌两端的柳条篮子里有新鲜的法式面包,这些棍子面包是从麦克弗森店里买来后,在烤箱里再加热过,用手撕下时的感觉很妙。桌上摆着上好的勃艮第葡萄酒[36],和五六瓶瑞典佬最好的波马特酒[37],四瓶已经打开,这些酒是他五年前买下来准备到1973年再喝——根据他的藏酒记录,波马特酒放进窖里的时间与梅丽杀害康伦医生的事件相隔只有一个月。是啊,今晚早些时候,他发现那上面写着1968年1月3日,就在他用来登记每次购买量的螺旋芯活页簿上……“1968年1月3日”,他写道,完全没有想到他女儿会在1968年2月3日去干那种事,激怒所有美国人,可能只除了马西亚·乌曼诺夫以外。

负责上菜的两个高中孩子每隔几分钟就从厨房出来,默默地给周围各位添上他烧的牛排,切开后放到锡盘子里还滴着血。瑞典佬这套餐刀是从哈弗里兹买来的,用的是德国最好的不锈钢。为了在旧里姆洛克的家中过第一次感恩节,他到纽约去买来这套餐具和大切肉板。他曾经对这种事很在乎,喜欢在圆锥锉上把刀刃磨好再去抓火鸡。他喜欢那种声音。这些东西可悲地讲述着他对家庭的慷慨,总想让他的家人享受最好的,让他的家人拥有一切。

“对不起,”娄·利沃夫说,“谁能回答这东西对孩子们的影响吗?你们全都离题了。我们还没看够青少年的悲剧吗?色情、毒品、暴力。”

“离婚。”马西亚插进来帮他。

“教授,别让我谈起离婚。你懂法语吗?”他问她。

“我懂,如果需要的话。”她说,笑了起来。

“那好,我有个儿子在佛罗里达,塞莫尔的弟弟,他的专业就是离婚。我以为他的专业是心脏外科,但不是,是离婚。我以为送他到了医学院——我以为账单都是从那里寄来的。但不是,那是所离婚学院,那就是他拿到文凭的地方——离婚。对孩子来说,还有比离婚这个幽灵更糟糕的东西吗?我认为没有。它哪里是终点?什么是极限?你们都没有在那种世界里长大,我也没有。我们生长在那个时代,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对社区、家、家庭、父母和工作的感情……啊,完全不同,这些变化让人无法理解。我有时认为,1945年以来的变化比历史上所有这些年的都要大。我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会有什么结局。人们在那部电影里看到的对他人的感情匮乏,对地区的感情匮乏,就像在纽瓦克发生的事情——这是怎么出现的?你用不着尊敬你的家庭,你用不着尊敬你的国家,你用不着尊敬你居住的地区,可是你得知道你有他们,你得知道你是他们的一部分。因为你不这样的话,就会孤独地待在那里,我同情你。我真的这么想。我说的对吗?沃库特先生,还是我错了?”

“想知道极限在哪里?”沃库特回答。

“啊,是的,”娄·利沃夫说,瑞典佬注意到他——并不是第一次——提到孩子和暴力时,根本没有觉得这个话题与他最亲近的家庭的生活纠缠不休。梅丽是被他人为了罪恶的目的所利用——这种说法很关键,他们紧紧抓住不放。他细心地观察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以确保没有谁对这种说法有片刻的动摇。只要他还活着,这个家中谁也不能怀疑梅丽的绝对清白。

在瑞典佬的禁忌盒子里的这么多东西中,他不敢想像的是当他父亲知道了死亡的是四个人后会有怎样的感受。

“您是对的,”比尔·沃库特对娄·利沃夫说,“想知道极限在哪里。我猜这里的每个人都想知道极限在哪里,每次读报时都在担心结局怎样,除了那个越轨的教授。可是我们都被传统压抑——我们不是伟大的反叛者,比如威廉·巴勒斯[38]、萨德侯爵[39]和圣人简·热内[40]。让每个人都随心所欲的文学流派,这个认为文明是压迫、道德更糟糕的辉煌的流派。”

他脸也不红。“道德”令他眼都不眨一下,“越轨”对他而言也很陌生。似乎在这些人中不是他——威廉三世,在沃库特家族那一长串在墓地自我标榜为德行高尚的人中的最后一代——越轨到最严重的程度,破坏一个已经被摧毁一半的家庭的和睦。

他妻子有个情人。就是为了这个情人,她才去接受整容的磨难,去追求、去赢得他的欢心。是啊,现在他才明白那封动情的书信,拼命地感谢整容医生花费“你五个小时,为了我的美貌”,那样感谢他,好像瑞典佬没有为他那五个小时支付一万两千美元似的,这还得加上他们在诊所套房里住的两个晚上所支付的另外五千美元。太妙了,亲爱的医生。似乎赐予我新的生命,从里到外都是如此。在日内瓦,他整个晚上都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陪伴她经历恶心和疼痛,而所有这一切却是为了另一个人。为了这另一个人,她才建造这所房子。他们两人在为对方设计这所房子。

梅丽失踪后,他就该逃到庞塞和谢拉一起生活——不,谢拉使他恢复理智,重新变得正直起来,回到妻子身边,生活还和从前一个样,回到连情妇都明白他不能伤害的妻子身边,更别提在这样的危机中抛弃她。然而这另外两人却会成功。在厨房里一看见他们,他就明白了。他们的约定。沃库特抛弃杰西,她抛弃我,这房子就归他们俩。她认为我们的灾难已经结束,她要埋葬过去,从头开始——面容、房屋、丈夫、焕然一新。不管你怎么搞,今天晚上你气不了我。今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