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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与挑衅。一切都无从辨认。一切都不可靠。没有它能聚到一块的环境了。他也不再是一个整体。他甚至连受苦受难的能力也已丧失。
一种极妙的想法控制了他:他受苦受难的能力也已丧失。
但是那种想法不管多妙,在他离开这房间后就行不通了。决不应该挂断电话——决不。她会让他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六英尺三英寸,四十六岁,一家上百万美元的企业,被一个不计后果、身材娇小的荡妇再一次弄得四分五裂。这是他的敌人,她真的存在。可是她从何而来?她为什么要给我写信、打电话、向我进攻——她与我可怜的、崩溃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一点也没有!
她又一次让他汗流浃背,脑袋成了痛得嗡嗡直响的圆球,整个身子感到疲惫不堪,似乎到了死亡的边缘。然而他的敌人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像个神秘的怪物。可不是一个影子敌人,并不是空洞无物——但又是什么?一名信使。对的。彻底挫败他、指控他、掠夺他、躲避他、抵御他、使他完全处于迷茫混乱,靠的是随意乱讲那些钻进她脑袋的疯话,用她精神错乱的陈词滥调把他包围,彻头彻尾地像一名信使。可是,谁的信使?来自何方?
他对她毫不了解,只知道她完美地表现了她那一类人的愚蠢,只知道他依然是她眼中的恶棍,她对他的仇恨也是肯定无疑的,只知道她现在二十七岁,不再是个孩子。一个女人,可是被古怪地固定在她的位置上,行为举止像人类身体的机械运动,像一只大喇叭,是被装配成一只大喇叭的人的肢体,为的是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声音令人分裂和发狂。五年过去了,声音依旧,只是含义更多。梅丽的堕落是耆那教,丽塔·科恩的堕落是含义丰富。他对她毫不了解,只知道她需要比从前更加负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超乎想像。他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不屈不挠的破坏者打交道,应付那么瘦小的人身上所具有的如此重大的东西。五年过去了,丽塔又回来啦。出了什么事,又将发生某种无法想像的事情。
他绝对闯不过今晚这一关。自从他将梅丽留在那个小房间,留在面纱后面,他就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总能避免被压碎的男人了。
我已经放弃了渴望和自我。这全靠你。
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你还好吗?”原来是谢拉·萨尔孜曼。
“你要什么?”
她随手关上门进了房间。“在餐桌上的时候你脸色不好,现在看来更糟。”
多恩的书桌上方挂着一个有康特照片的相框。康特赢来的那些蓝色绸带都钉在照片的两侧。这就是多恩每年登在西门塔尔养牛杂志上的康特的照片。还是梅丽从多恩建议的三条广告词中选中那一条的。那是某天晚饭后在厨房里的事。康特能为您的牛群创造奇迹。若要用公牛,那便是康特。一头能够产生一个牛群的公牛。梅丽开始时为她自己的建议争辩——你能依靠康特[41]——只是遭到瑞典佬和多恩的分别反对后,梅丽才选中“一头能够产生一个牛群的公牛”这一句。在康特担当多恩这一流派的超级明星期间,这句话成了阿卡狄养牛协会的口号。
从前这书桌上摆放着一张梅丽的快照。那时她才十三岁,站在他们那头身躯长长的获奖公牛、金证菜牛之父的前面,手牵着它鼻环上的皮绳。作为一名4H少年,她已经学会怎样牵牛,怎样洗刷和对付一头公牛,先是一岁的小牛犊,然后才是大家伙。多恩教她怎样控制康特——举起拉着皮绳的手,它的头就会抬起,稍微把手里的皮绳拉紧一点,动一动,先让康特知道自己的优势,但也要它明白想和它交流。这样的话,它会比她将手懒散地放在一边时更听话一些。尽管康特不难对付,也很温顺,多恩还是提醒梅丽绝对不要信任它。他有时也会发脾气,甚至对梅丽和多恩也如此,这两个是他在这世界上最熟悉的人。就在那张照片里——他喜欢这张照片就同他喜欢登在《德威尔—朗多夫信使》第一页的多恩身穿运动夹克,站在壁炉前照的那张一样——他看得出多恩耐心地教梅丽和梅丽认真地向她学习的全部内容。可是它没有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多恩儿童时期的精神寄托物,一张春湖上漂亮的木桥照片,木桥跨过湖面通向圣凯瑟琳教堂。那是在春天灿烂的阳光下拍的,杜鹃花在桥的两端盛开,饱经风霜的宏伟教堂的铜圆顶在这种背景的衬托下显得金碧辉煌。在那里,她还是个孩子,就把自己想像成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现在多恩的书桌上摆的只是沃库特的纸板模型。
“这就是新房子?”谢拉问他。
“你这母狗。”
她没有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一下。他可以从墙上取下康特的相框,用它敲打她的脑袋。她依然会静止不动,他怎么也无法了解她发自内心的反应。在五年前,长达四个月,他们是情人。她那时候都能对他隐瞒,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他真相?
“别管我。”他说。
但是当她转身按照他粗暴的要求做时,他抓住她的胳膊,猛力旋转直接撞在紧闭的房门上。“你收留了她。”他压低声音,但冲出喉管的粗声粗气的话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她的头骨被他的双手紧紧夹住。她的头以前也曾被他有力地握住过,但是,绝对,绝对不像这样。“你收留了她!”
“是的。”
“你从不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
“我可以杀了你!”他说,这么说着却放开她。
“你见到她了。”谢拉说,双手优雅地抱在胸前。荒谬的镇定,就在他威胁要杀她以后。这可笑的自我控制,总是这种可笑的、细心地自我控制的思维。
“你知道一切。”他咆哮道。
“我知道你所经历的东西。能为她做点什么?”
“靠你?你为什么要让她走?她到了你家。她炸掉一幢楼房。你全知道——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和我联系?”
“我不知道那件事。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她到我那里的时候,只是有些失常。她坐立不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是家里出事了。”
“可是,过几个小时你就知道了。她和你一起待了多久?两天,三天?”
“三天。她第三天就走了。”
“那么,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敢相信,可是——”
“电视上播了。”
“她那时还在我家。我已经答应她我会帮她。她没有什么问题不能对我讲,我也能为她保密。她要我相信她。在看新闻之前就是这样。那时候我怎么能背叛她?我是她的医师,她是我的病人。我总想做她最感兴趣的事。还有什么选择?让她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