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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看到你的房子模型,”瑞典佬告诉他,“就在多恩的书房里。”但是他现在看到的是沃库特左边脸上的一颗痣,一颗黑痣,就在从鼻子到嘴角的褶皱里。沃库特除了大鼻子,还配上一颗丑陋的痣。她觉得那颗痣吸引人?她吻那颗痣吗?她根本没有注意这家伙脸上有点胖?或者说,考虑到是一个旧里姆洛克上层社会的男孩,她就不在乎他的长相,就像伊斯顿妓院那些女郎一样泰然自若、职业性地无所谓?

“啊哈。”沃库特说,亲切地装做他是多么地没有把握。他用这双手玩球、穿那些衬衫、画那些画、操邻居的妻子,还成功地做到这一切,让人觉得自己始终都是一个理智的、深不可测的人。全是外表和托词。他工作非常辛苦,多恩说,成了一个单向度的人。高贵时超过绅士,低贱时不如耗子。酗酒是藏在他的妻子身上的魔鬼,性欲和敌意则是藏在他身上的魔鬼,是封存起来的、文明化的、掠夺性的。他是为了加强他们家族的进攻性——出身的优越性——那种小心谨慎的作风的进攻性。这仁慈的环境保护主义者,这老谋深算的掠食者,保护着他生来就有的,同时也秘密地获取所没有的。这是威廉·沃库特的文明化的野蛮,是他动物行为的文明形式。我更喜欢牛群。“晚饭后应该有——长篇大论。”沃库特说。“能想像没有长篇大论?”他问道。“我认为不行。”

当然——做到无人知晓才是目的。然后你便可以有条不紊地生活,窃用那些漂亮的妻子。在厨房里他就应该用煎锅砸这两人的脑袋。

“有过了,那么多。”瑞典佬说。由于他控制不住要和沃库特讲话,他又说道,“很有趣。我现在有了关于光线的想法。我想让阳光照到所有那些墙上,那会很壮观。我想在里面你会感到非常愉快。”

沃库特笑了起来,“你,你指的是你。”

可是瑞典佬并没有听出自己的错误。他没有听到,因为一个重要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他应该做什么,却没有做。

他应该控制住她,不应该把她留在那里。杰里是对的。开车去纽瓦克,马上动身,带上巴里。他们两人能够降伏她,用车把她带回旧里姆洛克。如果丽塔·科恩在那里?我就杀了她。如果她在我女儿附近,我将汽油淋在那头发上,让那小阴道烧起来。毁掉我女儿,在我面前炫耀她的阴部。毁掉我的孩子。这就是意义——他们毁掉她就是为了得到毁掉她的乐趣。带上谢拉,带上谢拉。安静下来。带着谢拉一起到纽瓦克。梅丽听谢拉的话。谢拉可以和她谈谈,把她弄出那个房间。

“——让我们来访的知识分子把一切都搞错吧。她玩法国人攻击资产阶级的那种游戏时的自鸣得意的无礼行为……”沃库特对瑞典佬讲,他对马西亚装腔作势感到好笑。“我想在她看来,她不用遵从一般宴会上应该讲些什么的规矩。但这依然令人吃惊,我常常纳闷,空虚怎么会总是伴随着聪明。她真的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谈的什么。知道我父亲常说什么?‘全是脑袋,没有智慧。越机灵,越愚蠢。’很恰当。”

不要多恩?不。多恩不想和他们的灾难再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在等待中才和他在一起,直到房子建起来。自己去干吧。回到你那该死的车里,去接她。你爱她,还是不爱她?你向她让步正如你向父亲让步一样,也和你向生活中的一切让步一样。你害怕将野兽从笼子里放出来。她成了对世俗行为不错的批评家。你却把自己隐藏起来。你从不自己拿主意!可是他怎么才能将梅丽带回家,现在,今晚,戴着那面纱,父亲也在此?如果他父亲见到她,会当场毙命。那么到其他地方?他能带她到哪里?他们两人到波多黎各去生活?多恩不会关心他到哪里。她只要沃库特。他必须在她再次踏进那条隧道之前接走她。别去想丽塔·科恩。他才不在乎。给梅丽找个地方住,必须没有那条隧道。那才是重要的。就从隧道着手,以免她在那里被人杀掉。在早晨之前,在她离开那房间之前——就从那里开始。

他在不断地崩溃,以他自己了解的唯一的方式坚持下去,那实际上不是真正的崩溃,而是在下沉,整个晚上都由于重负下沉而逐步消失。这人从未完全放开过,爆发过,只是下沉……但是现在,非常明确该做什么。黎明前将她从那里接出来。

黎明(多恩)以后[42]。黎明以后的生活难以想像。没有多恩,他将一事无成。可是她想要沃库特。“那新教徒白人的温柔,”她说过,差不多是打着哈欠表达了她的观点。然而,那种温柔对小小的爱尔兰天主教姑娘却有可怕的魔力。梅丽·利沃夫的母亲需要的就是威廉·沃库特三世。这位戴绿帽子的丈夫清楚。当然,现在才清楚这一切。谁能带她回到她一直都向往的梦境?美国先生。有沃库特做伴,她将回到原来的轨道。春湖、大西洋城、现在是美国先生。摆脱我们孩子的污点,在她信任状上的污点,摆脱炸毁百货商店的污点,她又可以开始过洁白无瑕的生活。可是我被百货商店挡住了去路,她也明白这一点,知道我不被容许前行,我再也没有任何用处。这是她和我并肩而行的终点。

他取过一张椅子,坐到妻子和母亲的中间,甚至当多恩正在讲话时,他握住了她的手。握一个人的手有一百种不同的方式。有和小孩握手的方式,和朋友握手的方式,和年迈的父母握手的方式,和即将分别、濒临死亡、已经去世的人握手的方式。他握着多恩的手,用的是一个男人对他爱慕的女人的方式。所有的激情都传输到他的紧握之中,似乎加在手掌上的压力可以引起两个灵魂的转移,似乎手指的交错连接象征着每一种亲昵。他握住多恩的手,似乎他对自己的生活处境一无所知。

就在此时他想道:她也想回到我的身边。可是她不能,因为一切太糟糕。她还能怎么办?她肯定认为她是毒药,生了一个杀人犯。她必须戴上一顶新皇冠。

他应该听父亲的话,永远别娶她。他公然反抗他,仅此一次,但那就是所需要的——奏效了。他父亲曾说过,“有成百上千的犹太姑娘,可你非要找她。你在南卡罗来纳找到一位,邓里维,可你看到了光明,扔掉她。你回到家,在这里发现了德威尔。塞莫尔,为什么?”瑞典佬不能对他说,“南卡罗来纳那位姑娘很漂亮,可是没有多恩一半漂亮。”他不能对他说,“美貌的威力是个毫无理性的东西。”他才二十三岁,能说的只是,“我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