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地峡的长腿杰克(第3/7页)

“在我遇见你之前,很容易理解……约约很不错,真的。他是个怪异而悲伤的人。”

“但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你应该住在伍尔沃思大楼的顶层,住在一间堆满雕花玻璃和樱桃花蕾的公寓里。”

“斯坦,你后背的棕色皮肤在脱落。”

“游泳造成的。”

“这么快?”

“我猜这些是去年夏天留下来的。”

“你是个幸运的年轻人,是不是?我一直没学会正确地游泳。”

“我教你。如果下周日天气晴朗,我们早点起床,跳进‘丁戈’开着它去长滩。沿着海滩走到尽头,那里从来没人去过。你甚至用不着穿泳衣。”

“我喜欢你这样的身体,瘦却有力,斯坦。约约皮肤白,肌肉松弛,像个女人。”

“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别提起他。”

斯坦分开腿站着,扣上衬衫。“艾莉,我们收拾收拾,出去喝一杯。天啊,我讨厌在这个时候遇到认识的人,还要对他们说谎。我敢打赌我会把椅子扣在他们头上。”

“我们还有时间。住这儿的人没有12点之前回家的。我在家是因为我头疼。”

“艾莉,你喜欢这样的头疼吗?”

“喜欢极了,斯坦。”

“我猜那个‘西联’小贼知道……天啊……盗窃,通奸,悄悄爬上消防栓,像猫儿似的溜下排水管。犹大啊,真是不错的生活!”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候,艾莲紧握着他的手。走到破旧的门廊上信箱前面时,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压着她的脸亲吻她。他们几乎没喘气就走上了通往百老汇的街道。他的手放在她腋下,她用手肘夹着他的手使之紧贴着她的肋骨。她看着人群,橱窗里的水果,蔬菜罐头,装橄榄的罐子,一家花店里的藤兰,报纸,变换的电气标志,一切都像是透过水族箱的厚玻璃看似的那样遥远而模糊。他们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阵河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草帽下忽然射出的墨玉似的目光,下巴的神态,薄嘴唇,四方形的后背,颧骨下方饥饿的阴影,无数张女孩和年轻男人的脸,他们呼出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她跟他保持一致的步伐在这清凉的黄色夜晚散步。

他们坐在一张餐桌旁。一支交响乐队演奏着。“不,斯坦,我什么也不能喝。你请便。”

“可是艾莉,你不像我一样觉得这很棒吗?”

“比你还觉得棒,再棒我就没办法承受了。我没办法集中精神在一杯酒上,然后把它喝下去。”她在他明亮的目光下退缩了。

斯坦喝多了。“我希望土壤里有你的身体,结出果实,”他不断地重复。艾伦一直拿叉子使劲扭着有弹性的威尔士冷兔肉。她开始像一艘将沉的不幸轮船一样摇晃着歪倒。在地板中间的一块四方形空地上,四对舞者正跳着探戈。她站起来。

“斯坦,我要回家。我今天起得早,又排练了一天。12点往剧院打电话找我。”

他点头,又灌进一杯加冰威士忌。她在他椅子后面站了片刻,低头注视着他浓密的头发。他正在自言自语温柔地对自己念诗:“看见身穿白袍的好战的阿芙洛狄蒂,真美。看见她披散的头发和赤裸的脚,天啊……像落在西边海洋里的落日一样发光。看见不情愿的……真他妈好啊,萨福(Sappho,希腊女诗人。——译注)的诗。”

再度走上百老汇,她感到非常快乐。她站在街中间等待去住宅区的街车。偶尔一辆出租车从她身边“嗖”地开过去。河上的暖风中传来汽船长长的鸣笛声。她的心里有几千人在大合唱。电车响着铃开过来,停了。上车的时候她想起斯坦的身体在她的手臂间散发出的令人陶醉的汗味。她坐下来,咬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上帝,陷入爱情真可怕。对面的两个男人长着青鱼似的短下巴,拍着大腿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我要告诉你,吉姆,打动我的是艾莉娜·卡索……看她在台上跳舞,我好像听到天使在哼唱。”

“不,她太瘦了。”

“但是她在百老汇造成有史以来最大的轰动。”

艾伦下了车,在一百零五街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向东走。床垫和睡眠的臭味从狭窄的窗户里飘出来。垃圾箱在排水沟边散发着恶臭。在一处门廊的阴影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摇摆着,正互道晚安。艾伦幸福地笑了。百老汇有史以来最大的轰动。这句话像电梯似的把她载到空中,那里的电灯信号闪着红色、金色和绿色,那里的屋顶花园散发着兰花香气,她穿着金绿色的裙子和斯坦随着跳跃的音乐跳着探戈,几百万人在周围鼓掌,掌声热烈得像下冰雹一样。百老汇有史以来最大的轰动。

她走上白色的台阶。在写着“桑德兰”的门前,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站着拿钥匙摸索锁洞,心脏不停地狂跳,她摸索了很长时间。然后她猛地将钥匙插进锁里,打开了门。

“怪人,吉米,怪人。”赫夫和露丝·普莱恩坐在一个天花板很低又咔嚓作响的餐馆里。他们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两人的脸在糕点盘上方咯咯地笑着。“看起来世界上所有的笨蛋演员好像都到这儿吃饭。”

“世界上所有的笨蛋演员都住在桑德兰太太的房子里。”

“巴尔干半岛有何最新消息?”

“巴尔干半岛一切都好……”

越过露丝插着深红色花冠的草帽,吉米看见一些脸上有青紫斑点的人坐在拼起来的餐桌旁边。两个面有菜色的侍者在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挤过去。露丝咬了一口芹菜梗,睁大了笑眯眯的眼睛看着他。

“噢,我觉得喝醉了,”她胡乱说着。“酒上头……太可怕了,不是吗?”

“一百零五街上发生过哪些惊人的勾当?”

“噢,你没赶上。真滑稽……大家都跑到大厅,桑德兰太太头上还贴着卷发纸,凯西哭喊着,托尼·亨特穿着睡衣站在自己的房门口……”

“他是谁?”

“一个小青年。可是吉米,我必须把托尼·亨特的事情告诉你。怪人,吉米,怪人。”

吉米觉得脸发烫,他低下头看碟子。“那就是他的问题所在,是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被吓着了,吉米,承认你被吓着了。”

“不,我没有,接着说,从头到尾说一遍。”

“噢,吉米,你真趣……凯西抽泣着,她的小狗叫着,那看不见的精灵卡斯蒂洛正在呼唤警察,然后在某个未知男人藏在大礼服里的双臂下隐去了。约约挥舞着一把左轮手枪——一个镍制的小东西,照我看可能是一把水枪……唯一看起来神志正常的就是艾莲·奥格勒索普……你知道那金色的头发在你幼小的心灵里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