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动点唱机(第2/4页)

他们朝曼哈顿走回去,那是她来的方向。他们脚下的河水在雾气中闪闪发光。一艘大蒸汽船缓缓驶过,已经亮起了灯。走到人行道的尽头时,他们看着它黑色的烟窗。

“那艘船有你去荷兰时坐的那艘船大吗?”

“比那艘还大。”

“天啊,我也想去。”

“我会带你去,让你看看那些地方。我开小差的那段时间去过好多地方。”

走到街车站的时候他们踌躇起来。“法郎希,你带钱了吗?”

“当然,我有一块钱,但我得留到明天花。”

“我还有最后25分。我们去中国人开的饭店吃两份5毛5分钱的套餐吧……两份是一块一。”

“我得留5分钱,明早还要坐车去上班。”

“见鬼!我希望我们能有钱。”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如果都弄好了,我能不告诉你吗?”

“来吧,我还有5毛钱存在房间里。我从车费里省下来的。”她换了一块钱零钱,在入口处投了两枚5分硬币。他们坐上一辆开往第三大道的地铁。

“喂,法郎希,他们会让我们穿着卡其布衬衫跳舞吗?”

“为什么不行?看起来不错。”

“也许我有点过虑了。”

餐馆里的乐队正在演奏印度音乐。有排骨和酱油的味道。他们溜进去。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和年轻的短发姑娘搂得紧紧的正在跳舞。他们坐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笑起来。

“天啊,我饿死了。”

“真的吗,达什?”

他往前伸腿,直到夹住她的腿。“嗨,你是个好孩子。”他喝完汤的时候说。“说真的,这周我会找到工作。然后我们找个大房子,结婚。”

他们站起来跳舞的时候浑身发抖,以至于跟不上音乐的节奏。

“先生,衣冠不整,请勿跳舞。”一个矮小的中国人把手搭在达什的肩上。

“他想干吗?”他嘟囔着继续跳舞。

“我猜是因为你的衬衫,达什。”

“见鬼去吧!”

“我累了。我宁可谈话,也不想跳舞。”他们回到座位上吃作为甜点的菠萝块。

他们沿十四街往东走。“达什,我们不能去你家吗?”

“我没有家了。老不死的不让我住了,她把我的东西都拿走了。说真的,如果这周我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军队里去。”

“哦,别去。那样我们就永远结不了婚,达什。上帝,你干吗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法郎希。失业6个月了。天啊,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人发疯。”

“可是,达什,我们去哪儿?”

“我们可以去那个码头。我知道一个码头。”

“很冷啊。”

“有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觉得冷。”

“别那么说。我不喜欢。”

他们依偎着,在黑暗中沿着有车辙印的街道走,两旁是巨大的煤气罐,残破的篱笆,和长长的、有许多窗户的仓库。当他们走过一个拐角时,一个男孩站在路灯下朝他们发出嘘声。

“我会记住你长什么样,你个小杂种。”达什把苍蝇从嘴边赶走。

“别理他。”法郎希轻声说,“否则我们会被他的同伙们包围。”

他们走进一个被高高的围墙围着的小门,外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木材。他们能闻到河水、雪松和锯末的味道。他们能听到河水拍打他们脚下的木材堆的声音。达什把她拉过来,把嘴压在她嘴上。

“嗨,亲爱的,你们不知道晚上不应该这样跑出来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守夜人的灯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好吧,穿好衬衫,我们刚散完步。”

“散了会儿步。”

他们拖着身子走在街上,阴冷的河风吹进嘴里。

“当心。”一个警察轻轻地吹着口哨经过。他们分开。

“哦,法郎希,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他们该把我们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我们去你那儿吧。”

“房东太太会把我扔出去,肯定会。”

“我不出声。你有钥匙,是不是?天亮前我就溜出去。可恶,他们弄得咱们跟做贼似的。”

“好吧,达什,我们回家。我才不管会发生什么。”

他们沿沾满泥的台阶走到公寓楼的顶层。

“脱掉鞋子。”她转动钥匙的时候对着他耳语。

“我的袜子上有洞。”

“没关系的,傻瓜。我看看能不能补上。我的房间在后面,得穿过厨房。如果她们都睡了,就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她离开他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马上就回来了。他踮着脚尖走过一个地板吱嘎作响的大厅。从一扇门里传来鼾声。大厅里有卷心菜味。一进房间,她就锁上门,还拿把椅子抵住门。街上苍白的光线照进房里。“现在,看在上帝的分上,保持安静,达什。”他向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她,手里还拎着一只鞋。

他躺在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法郎希,我要挣钱,真的,我会的。我本来会成为一名驻海外士兵,但他们逼得我开小差。一有机会我就挣大钱,然后我们就去看帝利城堡,看巴黎,诸如此类,真的,你一定会喜欢的,法郎希。天啊,那些地方古老又有趣,宁静又温馨,那里有最大的杜松子酒厂;你只需坐在阳光下,坐在小桌旁,看着人来人往;食物给的也特别多,你会喜欢的;那里到处都是旅店,我们可以像今晚这样住进去,他们才不管你结没结婚、发没发疯呢。那里还有舒服的木制大床,他们把早餐送到床头。天啊,法郎希,你会喜欢的。”

他们冒雪去吃晚饭。鹅毛般的雪片盘旋飞舞,盖住了大部分街道,只残留点点蓝色、粉色或黄色。

“艾莲,我不喜欢你做那个工作。你应该继续表演。”

“但是,吉普斯,我们得吃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失去理智才会跟我结婚的。”

“哦,别再那么说了。”

“今晚让我们开开心心的。这是第一场雪。”

“是这里吗?”他们站在一间未点灯的、门上装有猫眼的地下室门口。“我们敲门试试。”

“铃响了吗?”

“我想是的。”

里面的门开了,一个围着粉色围裙的女孩盯着他们。“晚上好,小姐。”

“呃,晚上好,先生和太太。”

她领他们走进一个有食物味道的、点着煤气灯的大厅,墙上挂着许多外套、帽子和围巾。从一个挂着门帘的门后传来面包、鸡尾酒、烤黄油、香水和口红的味道,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和谈笑声。

“我闻到苦艾酒的味儿了。”艾伦说。“我们走近些。”

“上帝,那儿是贡戈!你还记不记得海边酒吧里的贡戈·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