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诗人诞生(第10/14页)

雅罗米尔注意到他的老师好象比往常更加活泼。他感觉到当画家谈到梦和诗歌时,声音里有一种特殊的温情。雅罗米尔喜欢这种温情,他很高兴自己激起了这样热情洋溢的谈话,他明白画家最后那句关于邂逅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话。当画家最初告诉他,他们要待在外间屋子时,雅罗米尔马上就猜到画室里可能有一个女人;要是连雅罗米尔都不许瞅她一眼,那她就不是一般女人,而是一个特殊的人。但是,他距离成人世界还太远,不可能试图解答这个秘密;他更感兴趣的是画家说话的方式,是把他雅罗米尔的名字同那位神秘的女士连在一起的最后那句话。雅罗米尔觉得,不知怎么,正是他的在场使那位女士在画家眼中显得更加重要。他很高兴,画家喜欢他,也许还把他看作对他生活有影响的人,在他俩之间有一种深刻的、秘密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年轻而无经验的雅罗米尔不可能完全理解,而他那聪明、成熟的家庭老师却一清二楚。这些想法使雅罗米尔快乐,当画家又给他布置作业时,他急切地用画笔蘸上颜料,俯在素描簿上画起来。

回到画室,。画家发现玛曼在哭泣:”行行好,让我马上回家吧?“”走吧,你俩可以一道离开。雅罗米尔就要做完作业了。“”你是个魔鬼。“她流着泪说,画家吻吻她。接着他又穿梭般地回到邻室,夸赞雅罗米尔的作业(呵,那天孩子是多么幸福呀!)把他打发回家。他回到画室,把哭泣的玛曼放倒在颜料斑斑的旧沙发上,吻着她柔软的嘴和湿湿的面颊,然后跟她作爱。

玛曼同画家的恋情从未失去打一开始就已注定的那种特性: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爱,也不是深思熟虑的爱;这是一种未曾料到的爱,出其不意地就抓住了她。

这个爱不断使她想到,对事情的发生她心里总是毫无准备。她缺乏经验,不知道怎么行动,怎么谈话;当着画家那富有特色、急切的脸孔,她对自己的每句话、每个姿势都感到惭愧。她的肉体同样没有准备好;她第一次开始后悔生下雅罗米尔后她对身躯的忽视,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腹部上暗淡、褶皱的皮肤,使她感到恐惧。

呵,她多么向往一种肉体和灵魂会在其中和谐到老的爱。(是的,那种她预先期待的爱,坦然自如的爱。)但是,在她如此唐突地进入的这个苛刻的关系中,她的灵魂显得令人痛苦的年轻,而她的肉体却显得令人痛苦的苍老,竞使她在通过这场冒险时,好象双脚战战兢兢走在绷紧的绳索上,灵魂的不成熟和肉体的衰老都同样能给她带来毁灭。

画家对她关怀备至,并想把他拉进他那绘画和思想的世界。玛曼喜欢他这样。这证明了他们的结合不只是两个躯体在合谋开拓一个有利的境遇。但是,如果爱情不仅要占有肉体,而且还要占有灵魂,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为了替她经常不在家辩护(特别是对外婆和雅罗米尔),玛曼不得不常常编造一些新朋友。

她总是在画家工作时坐在他身边,但这并不使他满足;他向她解释,艺术,按他所理解的,仅仅是发掘生活中神奇礼物的一种方法;这样的礼物甚至一个正在玩耍的孩子或一个沉浸在梦中的普通人也能发现。他给了玛曼纸和有色墨水,要她在纸上点上墨水,然后把它们吹散;斑斓的色彩参差不齐地在纸上渗开,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状。画家把玛曼的作品裱在书橱的玻璃板上,骄傲地向客人炫耀。

就在她最初的一次访问中,当地准备离开时,他把几本书放在她怀里,要她带回家去读。她不得不偷偷地读这些书,因为她害怕雅罗米尔产生好奇,问她这些书从哪儿来的,或者家里其他人问同样的问题。要作出一个合适的回答是困难的,因为这些书的封面甚至看上去都很特别,与她的亲戚和朋友们书架上的任何书都不一样。因此,她把这些书藏在胸罩和睡衣下面的衣服篮子里,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拿出来读。也许是感到自己在干犯禁的事,害怕被发现,这使她不能专心致志地读书。可以想见她收获其小,实际上有许多页她都没看懂,尽管她读了两三遍。

她把这些书还给画家时,就象一个没有完成家庭作业的女学生那样紧张。他会马上问她对某本书的看法,她知道他对似是而非的回答不感兴趣,他想同她分享共同发现的真理。玛曼知道这一点,但这并不能帮助她理解这些书的全部内容,也不能帮助她理解画家认为十分重要的地方。因此,象一个狡黠的女学生,她找到一个借口:她抱怨说她不得不偷偷地读这些书,以免被人发现,所以她不能全神贯注在它们上面。

画家相信了她的辩解,并找到一个聪明的解决办法。在雅罗米尔下次来上课时,画家给他作了关于现代艺术潮流的讲演,然后借给他几本有关这个题目的书,孩子乐巴巴地接受了。当玛曼最初看见这些书摆在雅罗米尔的书桌上时,意识到这些违禁品是偷偷为她准备的,她感到非常害怕。迄今为止,她冒险的全部重担一直都是由她独自承担,而现在她的儿子(纯洁的象征)却成了他们私通的不知情的信使。但是,毫无办法。这些书就放在他的书桌上,除了以关心儿子为借口,把它们翻阅一遍外,玛曼没有别的选择。

一次,玛曼鼓足勇气告诉画家,他借给她看的那些诗歌好像毫无必要地含混不清。

她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对画家的观点只要有一点异议,他都会认为是不忠。玛曼赶紧弥补这一损害。当画家把不悦的脸转向画布时,她迅速地脱下外套和乳罩。她的乳房很美丽,她知道这一点。此刻,她骄傲地(但有点犹豫地)挺着它们走到画室的另一头,在由画架半掩着的画家面前停下来。画家阴沉沉地在画布上方调着画笔,不时气恼地瞥一眼从油画后面偷觑的玛曼。她从他手中拨下画笔,咬在牙齿之间,咕哝着说出一个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字眼,一个粗俗的、猥亵的字眼。她把这个字重复几次,直到看见画家的愠怒变成含情脉脉的欲望。

不,她以前从来没这样做过,现在这样做也是非常费力,僵着肌肉。从他们暖昧关系一开始,她就清楚地知道,他盼望她带着戏谑和放纵表达她的感情。他要地完全放荡不羁,不受习俗、羞耻和禁锢的束缚。他喜欢说:”我不想要你任何东西,只要你的自由。我要你把自己的完全自由作为礼物送给我!“他要求不断地证明这个礼物。渐渐地,玛曼多少有些相信,这种放荡不羁的行为准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但同时她又担心她永远学不会它。她愈是努力想学会放浪,她的放浪就愈成了一个负担。它变成了一项任务,一项必须在家里准备好的任务(考虑好哪句话,哪个愿望,哪种行为最能使画家惊异不已,并相信她是出于自然的),结果她开始在放浪的责任下呻吟,就象在沉重的负担下呻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