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我亲爱的,那么远的路我怎么去呢?伦多尔斯真太远了。我连一半路还走不了呢。”

“不,爸爸,没有人想要你走路啊。我们当然得坐车去。”

“坐车!可詹姆斯不会愿意套上马去赶那么一小段路的;况且,我们做客时,可怜的马放到哪儿去呢?”

“可以放在威斯顿先生的马厩里,爸爸。你知道这事情我们都已经说定了。我们昨晚跟威斯顿先生都谈妥了。至于詹姆斯,你尽可以放心,他总是巴不得上伦多尔斯去,因为他女儿就在那儿当使女。我怀疑的只是,如果要他送我们上别处他会不会愿意。那多亏你啊,爸爸。你给汉娜找到了那个好差使。你不提起,谁也没想到她啊——詹姆斯对你可感激不尽呢!”

“我很高兴,当时想到了她。这是很幸运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可怜的詹姆斯认为自己被人忽视,我肯定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用人;这姑娘既懂得礼貌,又能说会道;我对她印象很好。不管什么时候我看见她,她总是行个屈膝礼,向我问好,很讨人喜欢;你叫她上这儿来做针线活儿的时候,我留意到,她总是好好儿地把门锁转上,从来不把门砰地一声关上。我肯定她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用人;可怜的泰勒小姐能有个过去经常看到的人在身边,也是个很大的安慰啊。不管詹姆斯什么时候去看望他女儿,你知道,泰勒小姐都能听到我们的消息。他可以把我们大家的情况告诉她。”

爱玛千方百计地让她父亲把这些比较快活的想法滔滔不绝地讲出来,还希望靠了十五子棋[1],让他能够好歹度过这一个黄昏,除了她自己的懊丧以外,不让他受其他不快的想法所困扰。十五子棋桌放好了,可是紧接着走进来一位客人,这就用不着这张棋桌了。

奈特利先生三十七八岁,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不仅同这家人是认识已久的至交,而且还有着特殊的关系,他是伊莎贝拉的丈夫的哥哥。他住在离海伯利一英里路的地方,是这家人家的常客,他来总是受欢迎的,这一次来比平时更受欢迎,因为是直接从住在伦敦的、他们双方共同的亲戚那儿来的。他出门几天以后,回家吃了顿很晚的晚饭,现在步行到哈特菲尔德来告诉他们勃伦斯威克广场[2]一切均好。这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让伍德豪斯先生高兴了一些时候。奈特利先生的快活的神态一向对伍德豪斯先生有好处;他问了许多有关“可怜的伊莎贝拉”和她的孩子们的情况,都一一得到了极其满意的答复。问过以后,伍德豪斯先生感激地说:

“你真好,奈特利先生,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们。我怕你一路走来一定够戗吧。”

“一点也不,先生。今晚月色很美;天气也暖和,我不得不离你们那熊熊的炉火远一点儿。”

“不过,你一定觉得地上又湿又脏。但愿你没着凉。”

“脏,先生!瞧我的鞋,一点泥也没有。”

“啊,那倒真是奇怪,因为这儿下过一场大雨啊。我们吃早饭的时候,下了半个小时的雨,雨大得真可怕。那时我还要他们把婚礼推迟呢。”

“顺便说起——我还没祝你们快乐呢。我完全了解,你们感到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快乐,所以我没急于向你们道喜,不过,我想一切都进行得还顺利吧。你们大家当时怎么样?谁哭得最厉害?”

“啊!可怜的泰勒小姐!这事可真叫人伤心。”

“对不起,我可要说‘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但是,我绝对不说‘可怜的泰勒小姐’。我对你和爱玛都非常敬重,但是说起自立不自立的问题——无论如何,只需使一个人高兴总比要使两个人高兴来得容易吧。”

“特别是其中之一是那么个富于幻想而又讨人嫌的家伙!”爱玛开玩笑地说。“你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要是我爸爸不在旁边,你准会这么说的。”

“不错,我亲爱的,我相信这话说得很对,”伍德豪斯先生叹了口气说。“我怕我有时候是很富于幻想而又讨人嫌。”

“我最亲爱的爸爸!你总不见得以为我会指你,或者设想奈特利先生指的是你吧。这想法多么可怕呀!啊,不!我不过是指我自己罢了。奈特利先生爱挑我的毛病,你知道——是开玩笑啊——这全是开玩笑。我们相互之间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事实上,只有少数几个人能看出爱玛·伍德豪斯的缺点,奈特利先生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唯一向她指出过缺点的人。虽然这在爱玛自己听来并不怎么顺耳,但是她知道,在她父亲听来,会更不顺耳得多,所以她不希望父亲真的起了疑心,以为并不是人人都认为她是完美无缺的。

“爱玛知道我从来不恭维她,”奈特利先生说,“可是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责哪个人。以前,泰勒小姐要使两个人高兴;如今她只要使一个人高兴了。这对她很可能只会有利。”

“唔,”爱玛说;她宁可放下这个话题,“你要听听婚礼的情况吧,我很乐意讲给你听,因为我们大家的行为举止都很不错。人人都准时到场,人人都容光焕发。没一滴眼泪,也几乎看不到一张忧伤的脸。啊,不!我们都感到只不过要分开半英里罢了,肯定每天都能见面。”

“亲爱的爱玛能很好地忍受一切,”她父亲说。“可是,奈特利先生,失掉了可怜的泰勒小姐,她可真是伤心啊,我肯定,她以后一定会比她现在所设想的更加想念她。”

爱玛掉过头去,一边流泪,一边微笑。

“爱玛不想念这样一个伴侣是不可能的,”奈特利先生说。“如果我们不这样想,先生,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喜欢她了。可是她知道,这门亲事对泰勒小姐是多么有利;她知道,到泰勒小姐这个年龄,是应该在自己的家里安顿下来了,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事,而且过得舒适又是多么的重要,所以她不会让自己悲痛得超过了欢乐。泰勒小姐的朋友看到她这样美满地结了婚,没一个会不觉得高兴的。”

“你忘了有一件事使我感到快活,”爱玛说,“而且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那就是,这是我亲自做的媒。你知道,四年以前是我做的媒,当时那么多人都说威斯顿先生决不会再结婚,我促成了这门亲事,而且证明是做对了,这总该叫我感到安慰吧。”

奈特利先生朝她摇摇头。她父亲疼爱地接口说,“啊!我亲爱的,但愿你不要做媒,也不要预言,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会应验。可别再做什么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