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2页)

埃尔顿先生听了她这个想法,似乎大为感动,也很高兴,于是重复她的话说,“正如你说的,这次画像确实并不牵涉到什么丈夫和太太。确实如此。并不牵涉到什么丈夫和太太。”他说的时候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这很有趣,所以爱玛开始考虑,是不是最好马上离开他们,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可是她一心想画画,所以这事只好等一等再说了。

她不久就确定了画像的大小和种类。跟约翰·奈特利先生的那张一样,那将是一幅全身的水彩画像,要是她画得自己满意的话,就在壁炉架上面占一个极其显要的地位。

哈丽埃特开始坐下来让她画了。哈丽埃特微笑着,脸上泛着红晕,担心没能保持她的姿势和面部表情,在这位凝视着她的画家眼里呈现出一副非常甜蜜的富于青春活力的表情。可是埃尔顿先生焦躁不安地站在爱玛背后,注视着她画的每一笔,这样是没法画画的。她照顾他的面子,让他站在既不妨碍画画又可以一再盯着看的地方;实际上心里却巴不得立即结束这种局面,请他到别的地方去。随后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叫他念书。

“你要是能念书给我们听,那真会是件大好事!这样我们就可以消遣消遣,免得我觉得画画困难,也可以使史密斯小姐不感到过于厌烦。”

埃尔顿先生真是太高兴了。哈丽埃特听着,爱玛平静地画着。她不得不让他仍然常常过来看看。要是连这个都不允许,那对一个情人说来,真是太不应该了。只要画笔略微一停,他就跳起来看看画画的进程,而且看得入了迷——有这么一个人在鼓气,不会感到不高兴,因为他出于爱慕,在几乎还不可能看出像不像之前就看出画得逼真了。她没法尊重他的眼光,但是他的爱情和他的殷勤却是无可指摘的。

哈丽埃特这次坐下来让她画,她画得非常顺利;她对于第一天画的草图感到很满意,希望继续画下去。画得挺像;姿态恰到好处;身材呢,她打算略微改进一下,画得再高一点儿,还要多添上些优雅的风度。她很有信心,最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那都会是一张尽善尽美的肖像;挂在预定的地方,会给她们俩都增添光彩。这是一件永久性的纪念品,它显示一个人的美貌,另一个人的技巧和两个人的友谊。另外还可以使人产生许多其他的美好联想,比如,埃尔顿先生那很有希望成功的恋爱。

第二天哈丽埃特还得坐下来让她画;埃尔顿先生理所当然地请求再次让他来做伴,念书给她们听。

“当然可以。能把你作为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们再高兴也没有了。”

同样的礼貌和殷勤,同样的成功和满意在第二天出现了,而且还贯穿在整个绘画的过程中。画得既快又好。看到这张画的人个个满意,可是埃尔顿先生却一直欣喜若狂,别人每挑一点毛病,他都要为它辩护。

“伍德豪斯小姐已经把她朋友的美貌中唯一缺少的东西给了她了,”威斯顿太太对他说——丝毫没想到她是在向一个情人说话。“眼睛的表情最逼真,可是史密斯小姐并没有那样的眉毛和睫毛。那正是她脸上的缺陷。”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回答,“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在我看来,脸上每个部分都画得很像,简直到了完美的程度。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的肖像。我们得考虑到阴影的效果,你知道。”

“你把她画得太高了,爱玛,”奈特利先生说。

爱玛自己也知道把她画得太高了,可就是不肯承认,埃尔顿先生热切地补充说:

“啊,不!肯定不太高;一点也不太高。你想,她是坐着的——自然看上去就不同了——总之,正好合适——比例总得保持啊,你知道。比例,透视——啊,不!这恰好是史密斯小姐的那个高度。真的正好合适!”

“好看极了,”伍德豪斯先生说。“画得这么好看!你画的画总是这么好看,我亲爱的。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画得像你这样好。只有一点我不完全喜欢,那就是,她好像是坐在室外,肩上只围了一方小小的披巾——这叫人看了以为她一定会着凉。”

“可是,我亲爱的爸爸,我画的是夏天啊,在夏天的一个暖和的日子里。瞧这棵树。”

“可是,坐在室外总不安全,我亲爱的。”

“先生,不管你怎么说,”埃尔顿先生大声说道,“我可得承认我认为把史密斯小姐安排在室外是很巧妙的构思。这棵树画得多么富于生气,简直无与伦比了!换了任何别的环境就绝不会像这样有特色了。史密斯小姐那天真无邪的神态——所有这一切——啊,真是再美妙也没有了!我的眼睛简直离不开它。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的肖像。”

接下来要办的事就是配个镜框;这办起来有一些困难。得马上办,得在伦敦办,还得由一个审美力强的聪明人去定制。往常有事,总是由伊莎贝拉去办,这次却不能请她去,因为当时正是十二月份,要她在十二月份的浓雾里走出门去,这想法是伍德豪斯先生无法忍受的。可是,这件令人烦恼的事一被埃尔顿先生知道,便迎刃而解了。他随时准备献殷勤。“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办吗?我将多么乐于去办这件事啊!我任何时候都可以骑马去伦敦。能受托去办这样一件差使,我心头的感激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你太好了!这个主意我不能接受!我决不能把这样一件麻烦的差使交给你去办。”——这番话带来了意料中的一再恳求和保证——只过了几分钟事情就定了下来。

将由埃尔顿先生把画送到伦敦去,挑选镜框,指点怎么装配;爱玛认为她能包扎得确保安全而不使他感到有多大不便,而他呢,却似乎最怕没有足够的不便。

“托给我的东西是多么珍贵啊!”他把画接过来的时候,柔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几乎可以说太殷勤而不可谈恋爱,”爱玛心里想。“要不是我认为谈恋爱也可能有上百种不同的谈法,我准会这么说。他是个出色的青年,配配哈丽埃特正好合适;正像他自己说的,‘正好合适’。不过,他长吁短叹,一副伤感的样子,尽找些恭维话来说,作为主角,我可受不了;作为配角呢,我倒还可以分享美好的一份。不过,他可是为了哈丽埃特才表示感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