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好了,”爱玛说,“审美观是无可争辩的。至少除了她的脸色以外,你是赞赏她的。”

他摇了摇头,大笑起来。“我可不能把菲尔费克斯小姐同她的脸色分开啊。”

“你在韦默思经常见到她吗?你们经常一起参加社交活动吗?”

这时候,他们快到福德的铺子了。他一下子嚷了起来,“嗨!那一定是人人每天都得去的那家铺子了,我父亲告诉过我。他说,他自己七天中有六天要到海伯利来,总有事要上福德商店。要是对你们没有什么不便的话,我们就进去吧,让我证明自己是这儿的人,是真正的海伯利公民。我得在福德商店买一些东西。这是享受一下我作为公民的权利。这儿也许有手套卖吧。”

“嗯,对,有手套,样样都有。我真钦佩你的乡土观念。你会在海伯利受到敬重。你还没来这儿,就已经很受欢迎了,因为你是威斯顿先生的儿子。不过,只要在福德店里花上半个几尼[1],你的受欢迎就会有你自己的美德作为基础了。”

他们走了进去。当时髦的、包装得很好的“男式獭皮手套”和“约克皮手套”从货架上取下来,放在柜台上的时候,他说,“对不起,伍德豪斯小姐;就在我忽发amor patriae[2]的时刻,你在和我说话,和我说一些事情。别让我失去倾听的机会。请你相信,在公众中享有最大的声誉也不能补偿我在个人生活中失去的任何幸福。”

“我不过是问问,你在韦默思跟菲尔费克斯小姐和她那几个人是不是很熟?”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问话,我可得声明,这话问得很不公平。熟悉的程度,只有小姐才有权利来决定。菲尔费克斯小姐一定早就说过了。她愿说多少就多少,我可不再多说什么。”

“嗳呀,你回答得跟她自己一样谨慎。可是她不管说什么都留下许多让人家去猜。她是那么沉默寡言,那么不愿意谈任何人的消息,哪怕只谈一点儿也不愿意,所以我真的认为,你可以尽情谈谈你跟她认识的情况。”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如实说了。再没有什么像这样合我心意了。我在韦默思常遇到她。在伦敦我就有点认识坎贝尔夫妇。我们在韦默思又常在一起。坎贝尔上校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坎贝尔太太也是个友好而且热心的女人。他们两个我都喜欢。”

“我想,你知道菲尔费克斯小姐在生活中的处境吧;知道她注定了要干什么吧?”

“对——(相当迟疑地)——我相信我是知道的。”

“你谈到微妙的话题上去了,爱玛,”威斯顿太太微笑着说,“别忘了我在这儿。你谈起菲尔费克斯小姐在生活中的处境,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我要稍微走开一些。”

“我确实忘了,”爱玛说,“她除了是我的朋友和我最亲密的朋友以外,还有一个别的身份呢。”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心领神会,并且对这种感情表示尊敬。

买好手套以后,他们离开商店;“你可曾听到过我们谈起的那位年轻小姐弹琴吗?”弗兰克·邱吉尔问。

“听到过她弹琴!”爱玛重复说。“你忘了她完全是个海伯利人啊。从我们开始学琴起,我每年都听到她弹。她弹得好极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要听听真正有鉴赏力的人的意见。我觉得她弹得不错,也就是说,很有风格,可是我自己对此道一窍不通。我很喜欢音乐,可是一点也不会演奏,也没有评论别人演奏的权利。我常常听到别人称赞她弹得好。我还想起一件事,可以证明别人认为她弹得好。有一个人,一个颇有音乐才能的人,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跟那个女人订了婚——都快要结婚了——可是,只要我们现在谈起的这位女士能坐下来弹琴,他就决不请那一个女人坐下来弹——只要能听这一位弹,似乎就决不听那一个弹。所以我认为,这个著名的具有音乐天才的人可说是一个证明。”

“证明,的确是的!”爱玛说,觉得很有趣。“狄克逊先生很有音乐才能,是不是?我们在半小时里从你这儿了解的情况,比菲尔费克斯小姐在半年里肯说的还要多。”

“对,狄克逊先生和坎贝尔小姐就是这一对,我认为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明。”

“当然很有说服力。说句真心话,我要是坎贝尔小姐的话,我会觉得那说服力太强了,甚至会叫我不愉快。一个男人把音乐看得重于爱情——耳朵重于眼睛——对于美妙的声音比对我的情绪更敏感,我可不能原谅。那时候,坎贝尔小姐作何感想呢?”

“她是她特别要好的朋友,这是你知道的。”

“可怜的自我安慰!”爱玛一边说,一边大笑起来。“那倒宁可她是个陌生朋友,也不愿是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如果是个陌生人,那也许就不会再出现,可是一位特别要好的朋友却一直近在身旁,做样样事情都比自己高明,那多么不幸啊!可怜的狄克逊太太!嗐,她上爱尔兰去定居,我倒为她高兴。”

“你说得对。对坎贝尔小姐来说,那不是什么很大的恭维。不过,看来她确实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这样就更好——或者说,这样就更糟——我不知道说哪个好。不管这是她的可爱,还是愚蠢——是友情的敏锐,还是感觉的迟钝——我想,有一个人肯定会感觉到的——那就是菲尔费克斯小姐本人。她一定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不合适而又危险的区别。”

“这一点——我倒不——”

“哦!别以为我指望从你那儿,或者从任何别人那儿听到菲尔费克斯小姐的感受。我猜想,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知道的。可是,如果她还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狄克逊先生请她弹她都弹的话,那别人就可以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了。”

“他们三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完美的谅解——”他脱口而出,可是又马上打住,接着补充说,“不过,他们究竟是怎么个关系——内情又是怎么样,我都说不上来。我只能说,表面看来十分融洽。可是,你从小就认识菲尔费克斯小姐,当然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格,更了解她在关键时刻可能采取什么行动。”

“毫无疑问,我是从小就认识她的。我们小时候在一起,也一起长大成人;人家自然会以为我们是亲密的——不管什么时候她来拜访朋友我们应该都很亲热。可是我们却不是这样。我简直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许有一点儿是因为我有个坏脾气,她的姨妈、外婆和她们那一伙人过分崇拜和吹捧她,我就讨厌她。还有就是她太沉默寡言——我一向不喜欢任何一个这样完全沉默寡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