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没有时间再进一步议论或者解释了。梦只好搁下,奈特利先生只好跟大伙儿一起围着那张新式的大圆桌坐下。这张桌子是爱玛弄到哈特菲尔德来的。除了爱玛,谁也没有力量把它放在那儿,并且说服她父亲来用它,而不用那张小折面桌[2]。他一天两餐吃的东西挤着放在那张小折面桌上已经有四十年了。大家愉快地喝过了茶,好像现在谁也不急于要走。
“伍德豪斯小姐,”弗兰克·邱吉尔细细看了看他背后那张他坐着够得着的桌子说,“你外甥把他们的字母——他们那盒字母拿走了吗?以前它一直是放在这儿。现在哪儿去了?今晚看来有点阴沉,应该不是作为夏天而是作为冬天来对待。有天上午,我们玩那些字母玩得很有劲。我想再让你猜猜。”
爱玛听了他这想法,很高兴;于是拿出盒子。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字母。别人似乎谁也不像他们俩这样对此感兴趣。他们俩迅速地排出字来让对方猜,或者让任何别的愿意猜的人猜。玩这种游戏静悄悄的,对伍德豪斯先生特别适宜。威斯顿先生偶然提出过一些更活跃的游戏,常常闹得他很苦恼。伍德豪斯先生这忽儿不愉快地坐着,慈爱地哀叹“可怜的小孩”都走了,要不就拿起任何一张放在他附近的字母,充满爱意地指出爱玛字写得多美。
弗兰克·邱吉尔在菲尔费克斯小姐面前排了一个字。她朝桌子周围微微扫了一眼,便专心猜起来。弗兰克就坐在爱玛旁边,简坐在他们对面——奈特利先生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们三人。他的目的是,尽可能看得清楚,而又尽可能不露出在观察的样子。那个字给猜着了,而且被微微一笑推开了。要是她想把它立刻和别的字混在一起,不让大家注意,那她就该看着桌子而不是看着对面,但它没有给混起来。而哈丽埃特每次看到新排出一个字,都急于要猜,因为一次也没猜到过,便立即把字拿起来,开始苦苦思索。她坐在奈特利先生旁边,于是求他帮忙。那个字是“错”;哈丽埃特狂喜地大声说出来的时候,简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这就给了这个字一个原来并不明显的意思。奈特利先生把它同梦联系起来;但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却没法理解。他喜爱的人的高雅、谨慎怎么会都处于这种沉睡状态呢!他担心她与此必有牵连。他似乎处处都看到诡诈和伪装。这些字母仅仅是献殷勤和耍花招的工具罢了。这是儿童的玩意儿,却用来掩盖弗兰克·邱吉尔这方面的一种有更深含义的花招。
他怀着极大的愤慨继续观察他,怀着极大的惊诧和怀疑观察他的两个被蒙在鼓里的伙伴。他看到为爱玛排了个字母很少的字,带着一种狡猾而严肃的神情给她猜。他看到爱玛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而且觉得很有趣,虽然那是个她认为应该加以谴责的字;因为她说,“无聊!真丢脸!”他听见弗兰克·邱吉尔在瞟简一眼时说,“我给她——行吗?”他也同样清楚地听见爱玛大笑着竭力反对。“不,不,你不该给她;真的,你不能给她。”
然而,还是给了她。这个谈恋爱而不带感情、自我推荐而毫不恳切的爱献殷勤的年轻人,立刻把这个字递给了菲尔费克斯小姐,而且特别严肃而客气地请求她研究。奈特利先生非常好奇,只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字,于是尽可能抓住每一刹那盯着那字看,不久就看到那是“狄克逊”。简·菲尔费克斯似乎跟他同时看到。她的理解力当然更能看出五个这样安排的字母的内在含义和巧妙意图。她显然不高兴了;抬起头来,看见别人注视着她,脸红得比他以往看到过的任何时候都红,她只是说了句“我不知道专用名字也可以猜”,甚至气呼呼地把那些字母推开,看上去好像打定主意,不管再给她猜什么,她都不猜。她掉过头去,躲开捉弄她的人们,把脸朝着她的姨妈。
“啊,说得很对,我亲爱的,”虽然简一句话也没说,她姨妈却这样大声说道,“我本来也想这么说。我们真该走了。天色不早,外婆要等我们了。我亲爱的先生,你真太好了。我们真的该向你道晚安了。”
简的动作之迅速证明了她就像她姨妈预料的那样急于要走。她马上站起身,要离开桌子;可是那么多人也都要走,她走不掉。奈特利先生想,他看到又有一组字[3]急急忙忙地推到她面前,可是她看也不看就坚决地一挥手把它推开了。随后她就找她的披巾——弗兰克·邱吉尔也帮着找——天越来越暗,屋子里一片混乱。他们是怎么分手的,奈特利先生就不得而知了。
在别人都走了以后,他还留在哈特菲尔德。他脑子里想的尽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尽是想着这些,等到蜡烛拿来帮助他观察的时候,他作为一个朋友——一个焦急的朋友——不得不——对,他当然不得不——给爱玛一些暗示,问她一个问题。他不能眼看她陷于危险的处境而不去保护她。这是他的责任。
“请问,爱玛,”他说,“我可不可以问一声,给你和菲尔费克斯小姐的最后那个字有什么可以觉得十分有趣,觉得十分气愤的?我看到了那个字,觉得很好奇,想知道它怎么可能使一个人感到那么有趣,而使另一人感到那么不快。”
爱玛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因为,虽然她的猜疑绝没有消除,但她真为自己把它们泄露了出来而觉得羞愧。
“啊!”她显然十分尴尬,嚷道,“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我们中间的一个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他严肃地回答,“似乎只局限于你和邱吉尔先生之间吧。”
他原来希望她再说话,可是她没有。她宁可忙别的任何事情,也不愿说话。他满腹狐疑地坐了一会儿。种种不祥的事情闪过他的脑海。干涉——无效的干涉。爱玛的困惑、承认的亲密关系,似乎都在宣布她的爱情已有所属。然而,他还是要说话。他对她有责任,宁可冒任何卷入不受欢迎的干涉的危险,也不能让她的利益受到损害;宁可遭到任何不测,也不能在这样一件事上留下个疏忽的回忆。
“我亲爱的爱玛,”他终于恳切地说,“你认为你完全了解我们所谈的那位先生和那位小姐之间的熟悉程度吗?”
“你是说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和菲尔费克斯小姐之间吗?啊!对,完全了解。你干吗怀疑呢?”
“难道你从来没有觉得有理由认为他爱她,或者她爱他?”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她十分坦率地急忙嚷道,“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丝毫不曾有过。你怎么可能这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