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第2/4页)
伊内兹抽完烟,捻灭烟头,说:“劳埃德,我们得谈谈。不过,事儿只能是一样一样地干了,谁着急都是瞎掰。先去坐在椅子上吧,不是那把,坐到厨房里的椅子上去!这边太暗,厨房里有窗户,我就能借点儿亮了。”
他又重重地打了脑袋一拳,坐到了厨房里的一把餐椅上。她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手指碰着他的头发,把耳边的头发清理开。他去够她的手,但她躲开了。
“你说是哪只耳朵来着?”伊内兹问。
“右耳,”他说,“右边的那只。”
“首先,”她说,“你得坐好了别动。我去找个细发卡子和一点餐巾纸。我试试看,把发卡子伸进你的耳朵里去,说不定就能行了呢。”
想到她要把一个发卡子插进自己的耳朵里,劳埃德有点儿惊慌,嘟囔了几句什么。
“什么?”她问,“天哪,我也听不见你说话了。可能这玩意儿也传染。”
“小的时候,在我们学校里,”劳埃德说,“有个保健老师,也算个护士吧。她跟我们说过,永远不能把小于胳膊肘的东西放进耳朵里。”他模糊地想起那时墙上有一张挂图,画着一只很大的耳朵,里面是一套复杂的结构,管道、出入口、耳壁之类的。
“嗯,你们那个护士可没碰到过你现在这种问题。”伊内兹说,“反正,我们只能试着来了。先试试这招,不行,再找别的辙。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是不是?”
“你这话有什么潜台词吗?”劳埃德问。
“我说的就是这意思。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那是你的自由。”她说,“现在,我找找东西去,你就坐这儿。”
她翻着钱包,什么也找不着。最后,她把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倒在沙发上。“没有发卡子,该死。”她说。劳埃德感觉她的话像是从另一间屋子里传过来。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话似乎不像是从伊内兹的口里说出来的,倒像是劳埃德自己想象出来的似的。很久以前,他们曾习惯于相互间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那时,他们之间,一个人刚说了上半句,另一个就能对出下半句来。
她拿起指甲刀,摆弄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个小玩意儿在她的手指上分成了两半,一半摇摆着离开另一半,一截指甲锉从刀片上伸出来,在劳埃德看来,就像她正拿着一把小匕首。
“你要把那玩意儿放进我的耳朵里?”他问。
“也许你有更好的主意,”她说,“反正我除了这个,是想不出别的来了。你有铅笔?你想叫我用铅笔吗?还是你有个改锥什么的?”她边说边笑。“别担心啦。听着,劳埃德,我伤不着你。我说了我会小心的。我会在它的头上裹点儿餐巾纸的。出不了事。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会小心的。你就坐这儿好了,我去拿点儿纸来。我会把它做成一个小棉签一样的东西。”
她走进卫生间。劳埃德坐在餐椅上一动没动,他在琢磨着该跟她说什么好。他想告诉她,他现在只喝香槟,别的什么都不喝。他还想告诉她,他现在连香槟也慢慢喝得少了,早晚会连香槟也戒掉。但等伊内兹回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不过,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她从那堆刚才倒在沙发坐垫上的东西里,拣起根烟卷,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着了烟,就站到面街的窗户边上去了。她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清。她说完了,他也没问她到底说了什么。不管她说了什么,劳埃德都知道,他不想让她再说一遍了。她掐灭了烟,仍站在窗户边,身子向前探着,倾斜的屋顶离她的头只有几英寸。
“伊内兹。”他喊她。
她转过身,走过来。他能看见指甲锉的头上缠的餐巾纸。
“侧过头去,保持这种姿势。”她说,“对,现在就坐好,不能再动了。不能动了。”她重复了一句。
“小心点儿啊,”他说,“看在上帝的分上。”
她没搭理他。
“求你了。”他接着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说什么。他害怕了,当他感到指甲锉穿过他耳朵的内室,开始它的探索时,劳埃德闭上眼睛,屏住了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跳了。她又往里面伸了一点儿,前后转动指甲锉,对付起里面的东西来。他听见耳朵里的一声尖叫。
“啊!”
“我碰疼你啦?”她把指甲锉从他耳朵里拿出来,向后退了一步,“感觉有点儿不一样了吗,劳埃德?”
他用手捂住耳朵,低下头。
“还是一样。”他说。
她看着他,咬住了嘴唇。
“我要去趟厕所,”他说,“待会儿再弄吧,我得先去趟厕所。”
“去吧,”伊内兹说,“我想我得下趟楼,看看你们房东有没有什么威森油之类的东西。没准她连Q-tip都有呢。我怎么早没想起来问问她呢?”
“好主意,”他说,“那我去厕所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他,然后开开门,走了出去。他横穿过客厅,走进卧室,打开厕所门。他从马桶后面拿出了那瓶香槟,喝了一大口。香槟温吞吞的,他还是一口就喝下去了,接着又喝了几口。刚开始戒酒的时候,他以为只喝点儿香槟没什么关系。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每天都要喝三四瓶香槟。他知道这已经成了一个新的问题,而且是一个他马上就得对付的问题。但现在他必须先治好耳朵再说了。他只能一样一样地来,就像伊内兹刚说过的那样。他喝光了剩下的香槟,把空瓶子放回到马桶后面。打开水龙头,刷了刷牙,用毛巾擦过嘴后,他回到厨房里。
伊内兹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炉子边上,用一个小平底锅热什么东西。她朝他这边瞥了一眼,没说话。他的目光滑过她的肩膀,向窗外望去。一只鸟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用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不知道它叫没叫,反正他什么都没听见。
伊内兹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见。
“再说一遍。”他说。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但她马上又扭回身,说:“我看见你在厕所里藏的东西了。”声音一顿一顿的,又响又慢,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正试着少喝呢。”他说。
她又说了些什么。
“什么?”他问,“你说什么?”这回,他是真的没听见。
“咱们待会儿再说吧。”她说,“劳埃德,有些事儿我们得好好谈谈。钱是一方面,也还有别的。不过,现在我们得先看看这只耳朵怎么办吧。”她把手指伸进了锅里,然后从炉子上拿下锅。“先让它凉一会儿,现在太烫了。”她说,“坐下,把这个手巾搭在你肩膀上。”
他照着做了,坐在椅子上,手巾缠住脖子,搭在肩膀上。他又用拳头打起自己的脑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