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第2/3页)
我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我们的杯子,又加了块冰和一点水。
霍莉从沙发上起来,在床上摊开四肢躺着。她说:“你在这张床上也跟她做过吗?”
“没有。”
“嗯,没关系,”她说,“不会再有多大关系了。不过我得振作起来,这点毫无疑问。”
我没说什么,感觉大脑里面空空的。我端给她那杯酒,然后坐在那把大椅子上。我小口喝着酒,一边在想。现在该怎么办?
“杜安?”她说。
“霍莉?”我用手指端着酒杯。我的心跳慢了下来,我等着。霍莉是我的真爱。
跟胡安妮塔的事是每星期一次,六个星期,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一开始是她收拾到哪个房间,我们就在哪个房间碰头。我只是走进她在里面干活的那个房间,关上她身后的门。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那样做似乎危险,她调整了干活的路线,结果我们开始在22号房见面,那是旅馆尽头的一个房间,朝东,对着大山,从办公室的窗户看不到这个房间的门。我们彼此温柔,但动作迅速。我们动作迅速的同时,也彼此温柔。不过这样挺好的。那完全是种新体验,在意料之外,更是让人心醉神迷。后来有个天气晴朗的上午,芭比——那是另外一个清洁女工——她走进来撞到了我们。这两个女人一起工作,但她们不是朋友。就那样,她去办公室跟霍莉说了。她干吗要那么做,我当时不明白,现在还是不明白。胡安妮塔吓坏了,还感到丢脸。她穿上衣服,开车回家。过了一会儿,我把芭比叫出去,让她也回家了。结果那天是我自己收拾的客房。霍莉一直待在办公室,在喝酒,我猜想。我没去找她。可是当我去上班前走进那套房子时,她在卧室里,关着门。我站在门外听着。我听到她在让职业介绍所再派来一位女工。我听到她挂上电话。接着她开始了那种哼哼唧唧。我完了。我去上班,可是我知道还会有账要算。
我以为我和霍莉已经熬过了这一关。即使那天晚上当我下班到家时,她喝得烂醉,朝我扔了个杯子,说了些很难听、我们谁都不会忘记的话。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打了她耳光,然后恳求她原谅我打了她耳光。我请求她原谅我。我们哭了很多,真诚地反省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我们几乎整夜没睡。后来我们精疲力竭地上床,做了爱。跟胡安妮塔这件事只是不再提了。爆发过冲突,然后我们继续生活,表现得似乎另外那件事从未发生过。所以也许她愿意原谅我,即使没有忘了这件事,生活仍然可以继续下去。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我发觉自己想念胡安妮塔,有时想她想得睡不着觉。我会在霍莉睡着后,躺在床上想着胡安妮塔的白牙齿,接着会想到她的乳房。她的乳头是黑色的,摸着温暖,刚好在乳头下方,还有几根细细的汗毛。她还有腋毛。我肯定是疯了。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我意识到我得再跟她见面。上帝,帮帮我吧。有天夜里,我上班时打了电话,我们约好我过去一下。那天晚上我下班后去她家,她跟她丈夫分居了,她跟两个孩子住在一幢小房子里。刚好过了午夜时,我到了那里。我感觉不自在,但胡安妮塔心里明白,马上让我放松下来。我们在餐桌前喝了罐啤酒。她起身站在我的椅子后面,揉我的脖子,要我松驰下来,松弛,放开。她穿着浴袍坐在我脚前,抓过我的手,开始用一把小锉子给我清理指甲里面的污物。后来我亲她,把她拉起来,我们进了卧室。过了一个钟头左右,我穿好衣服,跟她吻别,回到了汽车旅馆。
霍莉知道了。两个人关系一直这么近,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守很久,再说你也不想守很久。你知道像那种事,不可能一直就那样下去,哪里肯定会露馅的。更糟糕的是,你一直在欺瞒,那种生活可是没法过。我还打着那份夜班的工,那活让一只猴子都能干,可是汽车旅馆这边每况愈下。我们真的是没心思去管。我不再清洗游泳池,里面开始长出了藻类,客人没法用。我也不修水龙头了,也不铺瓷砖,根本不去补漆。就算我们有心思去做,我们也没时间去做,因为有一件件事情冒出来,特别是喝酒,如果你全心全意去喝,会花很多时间和很多精力。这段时间,霍莉自己也开始喝得很厉害。我下班后回来时,不管有没有顺路去了胡安妮塔家,霍莉都要么睡了,要么在打呼噜。卧室里一股威士忌味,要么她会没睡,待在厨房里抽过滤嘴香烟,面前是一杯什么酒。我进门时,她眼睛红红地盯着我。她给客人登记得也不对,收钱太多或者太少,最经常的是收得不够。有时,她把三个男的安排到一个只有一张双人床的房间,要么她会把一个人安排到一间套房,里面有大床、沙发,却只收单人间的钱,她会做出那种事情。客人投诉,有时还会说些难听话。人们会把钱要回去后,把东西搬回车上,另寻住处。这家汽车旅馆的管理层来过一封威胁性的信,后来又寄了封挂号信。也有电话打过来。市里有人要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我们不再有所谓,那是事实。我们知道情况必定有变化,我们在这家汽车旅馆待不了多久了,风向变了——我们的生活出了岔子,即将有一番动荡。霍莉是个聪明人,我想她比我更早知道了这一切,知道麻烦大了。
后来在那个星期六上午,我们醒来时还感到宿醉未醒,之前我们再次探讨这种情形,一点结果都没有。我们睁开眼睛,转身对视。我们同时都知道了,那就是我们到了某个尽头。像平时一样,我们起身穿好衣服、喝了咖啡,就在这时,她说我们得谈谈,现在就谈,没有干扰,没有电话,没有客人。就是那时,我开车去了酒铺。回来后我锁上了旅馆办公室的门,拿着冰、酒杯和提切尔上了楼。我们把枕头垫起来,躺在床上,喝酒,压根没有商量什么。我们看电视,嬉闹了一会儿,任凭楼下的电话随便响。我们喝威士忌,吃从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里拿来的奶酪脆条。我们有了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既然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失去,那么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不用开口,就知道有什么已经结束,但是即将有什么开始出现,并将其代替,我们都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我们打盹,白天迟一点的某个时候,霍莉用胳膊撑起身子。她一动,我睁开眼睛。她坐在床上。后来她尖叫了一声,从我这里冲到窗前。
“我们结婚前,还不过是小孩子的时候,”霍莉说,“当时我们每天晚上都开着车到处转,一分钟都不愿意分开,聊天,有着宏伟的计划,还有希望,你还记得吗?”她当时坐在床中间,抱着膝盖,手里拿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