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就有这么一大片水(第5/6页)

我仔细穿戴,试了一顶几年没戴过的帽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我拿掉帽子,化了淡妆,并给迪恩写了张纸条。

亲爱的,妈咪今天下午有事,不过晚点会回来。你要待在家里或者在后院,直到我或者你爸爸回来。

我看着那个“爱”字,随后又在这个字下面画了一道。我写那张纸条时,意识到我不知道后院是一个单词还是两个,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想了一会儿,然后画了道线,把它变成两个词。

我停了一下给车加油并且打听一下去萨米特的路。巴里,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四十岁技工从厕所出来靠着前挡泥板,另外一个叫刘易斯的把加油管伸进油箱,然后开始慢悠悠地擦挡风玻璃。

“萨米特,”巴里看着我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把小胡子往两边抹了抹,“去萨米特根本没有最佳路线,凯恩太太。去一趟差不多要开两个、两个半钟头,要翻过山。让一个女的开车过去挺不容易。萨米特?萨米特那边有什么事,凯恩太太?”

“我有点事情。”我说,有点感到不自在。路易斯已经走开去为另外一辆车服务。

“哎,要不是我走不开,”——他用拇指往车棚那边指了一下——“我会自告奋勇拉你去萨米特,然后再拉回来。路不是特别好,我是说路够好的了,只是有很多弯道什么的。”

“我会没事的,不过谢谢你了。”他靠着挡泥板,我打开手袋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巴里接过信用卡。“别开夜车。”他说,“像我说的,路况不是特别好。虽然我愿意打赌你开这辆车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知道这辆车。但是爆胎之类的事,永远都说不准。只是安全起见,我会给你查一下轮胎。”他用鞋子踢踢一只前胎。“我们把它开到升降架上,不用很久。”

“不,不,没事。真的,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看轮胎挺好的。”

“只用几分钟,”他说,“安全起见嘛。”

“我说不了。不了!我看挺好的。我这会儿得走了,巴里……”

“凯恩太太……”

“我这会儿得走了。”

我签了什么东西,他给了我收据、信用卡和几张贴纸。我一古脑都放进了手袋。“你悠着点儿,”他说,“再见。”

我等着汇入车流时,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他在望着。我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他挥挥手。

我到第一个红绿灯那里拐了弯,然后又拐了一次,一直开到公路那儿,看到了标志牌:萨米特117英里。当时十点半,天气暖洋洋的。

公路绕了一段市区边缘,然后穿过农场地带,穿过燕麦地、甜菜地和苹果园。还有一小群牛四散在开阔的草地上吃草。然后一切都变了。农场越来越少,这时看到的更像是窝棚,而不是房屋,一堆堆原木代替了果园。我一下子到了山区,右边往下很深的地方,我能看到纳彻斯河。

没过多久,我看到后面有辆绿色皮卡,好几英里都跟在我后面。我一再在不适当的时候减速,希望那位司机会超车。然后我加速,又是在不合适的时候。我紧握方向盘,手指都握疼了。后来到了车少的一段路,他的确超车了,但是跟我并排开了一会儿。那个男的理着平头,穿着蓝色工作服,三十岁出头。我们对视了一眼,他挥挥手,按了两下喇叭,就开到我前边去了。

我放慢车速,找到了一个地方。是接着路边的一条土路。我开过去,熄了火。我能听到那条河在下面树林中的某处。在我前边,那条土路通向了树林中。后来我就听到那辆皮卡拐回来了。

皮卡在我后面停下时,我正好发动了汽车。我把车门锁上,把车窗摇上去。我把汽车挂挡时,脸上、胳膊上一下子冒出了汗,但是无路可开。

“你没事吧?”那人向我的车走过来说,“喂,喂,跟你说呢。”他敲敲窗玻璃,“你没事吧?”他胳膊趴在车门上,脸凑近车窗。

我瞪着他,却说不出话。

“我超车后,减了点速。”他说,“可是我在后视镜里没看到你的时候,就把车靠边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见你过来,我就想我最好掉头看看。没什么事吧?你怎么把自己锁在车里面?”

我摇摇头。

“好了,把车窗摇下来。嗨,你肯定你没事吗?你知道,你一个女的,自个儿在乡下开来开去不安全。”他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公路,然后又看着我。“哎,好了,把车窗摇下来怎么样?我们这样没法说话。”

“拜托,我得走了。”

“打开车门,好吗?”他说,像是没听我说话,“至少把车窗摇下来吧。你会闷死在里面的。”他看着我的胸和腿。我的裙子已经拉过膝盖。他眼睛在我的腿上转悠了一下,可是我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想闷死,”我说,“我正在闷死,你看不出来吗?”

“干吗呀这是?”他说着从车门那里走开,转身走回他的皮卡。后来在倒车镜里,我看到他又回来了,我闭上眼睛。

“你想让我跟着你去萨米特还是怎么样吗?我无所谓,今天上午我有空。”他说。

我又摇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好吧,夫人,那就随你便了。”他说,“好吧。”

我一直等到他上了公路,然后我把车倒出来。他换挡,慢慢开走了,一边还通过后视镜看我。我把车停在路边,头趴在方向盘上。

灵柩已经盖上了,上面放着花束。我进了小教堂靠后面坐下后不久,管风琴就响起来。人们开始鱼贯而入,找地方坐,有几个中年以及更老的人,但多数是二十岁出头,要么还更年轻一点。这些人穿着正装、运动服上装及休闲裤、黑裙子及戴着皮手套,显得不自在。有个穿着喇叭裤和黄色短袖衬衫的小伙子在我旁边坐下后,就开始咬着嘴唇。小教堂的一扇侧门开了。我抬起头看,有一会儿,停车场让我联想到一块草地,不过又看到汽车车窗反射着阳光。逝者的一群家人进来了,进了边上用帘子隔开的一块地方。他们就座时,传来椅子吱吱响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一位身穿黑色套装的身体粗壮、一头金发的人站起身,要我们低头致哀。他为我们这些生者念了一段简短的祈祷词。念完后,他要我们默默地为逝者苏珊·米勒的灵魂祈祷。我闭上眼睛,想起了报纸和电视上她的照片。我看到她离开了电影院,上了那辆绿色的雪佛莱。然后我想象她一路顺河漂下,赤裸的躯体撞着石头,被树枝拦住,躯体漂浮着,转动着,她的头发漂散在水中。后来手和头发给悬在水面的树枝挂住了,直到有四个人过来盯着她看。我能看到一个喝醉的人(斯图尔特?)抓住她的手腕。这里有谁知道那些事吗?这些人知道了会怎样?我看了一圈其他的面孔。这些方面、这些事件以及这些面孔之间,会有某种联系,我能找出来就好了。为了找出来,我的头都想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