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6页)
我正好看到奥萨诺向温迪伸手,她朝他挥舞着细瘦的胳膊,试图推开他。她瘦骨嶙峋的双手弯曲着,手指像爪子一样伸展开去抓他的脸。她惊恐无比,但也十分享受,我能看出这一点。奥萨诺右颊上有两道长长的抓痕正在流血,在我能阻止他之前,他已经挥拳打到了温迪的脸,她倒向他。一个十分迅捷的动作,他便把她举了起来,带着巨大的力道把她扔向那扇如画的窗子,就像她是个毫无重量的布娃娃。窗子被砸得粉碎,温迪穿过它摔到楼下的街上。
我不知道是被温迪纤细的身体砸破窗子的景象吓坏,还是被奥萨诺完全疯狂的脸吓坏了,只能跑出房间大喊:“快叫救护车。”我从走道里拿起一件大衣,冲到外面的街上。
温迪躺在水泥地上,像只腿全部断掉的昆虫,当我冲出房子时,她正手脚并用想爬起来,结果只能跪着,就像想要爬行的蜘蛛,接着就又倒在地上。
我跪在她身旁,用大衣盖住她,脱掉我的外套卷起来垫在她脑后。她痛苦万分,但她的嘴角或耳朵都没有血流出来,她的眼中也没有那种在很久以前的战争中我就知道意味着危险的致命薄雾。她的脸上是种冷静和平和,我握着她的手,它还是温热的,她睁开双眼。“你会没事的,”我说,“救护车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
她睁开双眼冲我微笑,看上去美极了,第一次,我理解了奥萨诺对她的迷恋。她浑身疼痛,却咧嘴笑着:“这回我可真的整倒了那个狗娘养的。”
把她送到医院后,他们发现她一只大脚趾断了,一边锁骨骨裂。她神志清醒,可以说清发生了什么,警察便去找奥萨诺并带走了他。我给奥萨诺的律师打电话,他叫我尽可能地把嘴闭紧,他会搞定一切。他认识奥萨诺和温迪很久了,在我之前就已经理解了整件事,他叫我就待在原地,直到他给我打电话。
在警探询问了一些人,包括我之后,派对就散了。我说除了温迪跌出窗外,我什么都没看到。不,我没看到奥萨诺靠近她,我告诉他们。他们匆匆了事。奥萨诺的前妻给了我一杯酒,然后陪我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种好看的细小微笑。
“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律师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已经把奥萨诺保释了出来,但最近两三天最好有人能陪着他。奥萨诺会回他在格林威治村的公寓。问我能否去那儿陪着他,并且不让他跟媒体接触?我说我会的。然后律师告诉我的简单情况——奥萨诺说温迪攻击他,他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她失去平衡才跌出了窗户。对报纸也是这个说法。律师很肯定他能让温迪因为自己的利益保持口径一致。如果奥萨诺坐牢,她就会失去赡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只要奥萨诺接下来的几天不说什么疯狂的话,一切就会被摆平。奥萨诺一小时后会到达公寓,律师会把他送过去。
我离开宅子,打车去了格林威治,坐在公寓大楼门口的台阶上,直等到由专职司机驾驶的律师礼宾车开过来,奥萨诺下车。
他看上去很糟糕,双眼像要从脑袋上凸出来,皮肤泛着极度疲惫的死白色。他径直走过我,我跟他一起进了电梯,他把钥匙掏出来,双手抖得厉害,我帮他开了门。
我们进了他的小公寓后,奥萨诺便瘫倒在拉开变成床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因为疲惫用双手掩着脸。我环顾这间公寓,想着,这就是奥萨诺,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家之一,而他却住在这么一个洞里。接着我就想起来,他极少住这儿,通常会住在他在汉普顿或普罗温斯顿的房子里,或是跟某个有钱的离婚女人住,谈几个月恋爱。
我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扶手椅上,把一堆书踢到角落里。“我告诉警察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对奥萨诺说。
奥萨诺坐起来,把双手从脸上挪开,令我惊奇的是,我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
“上帝,你喜欢她在空中飞翔的画面吗?我总说她是个该死的巫婆,我根本没那么用力扔她,她完全是自己飞出去的。”
我瞪着他。“你真他妈疯了,”我说,“我想你最好去看病。”我的语调很冰冷,我没法忘掉温迪躺在街上的样子。
“狗屎,她会没事的,”奥萨诺说,“你没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把我所有的前妻都扔出窗外吗?”
“别找理由。”我说。
奥萨诺咧嘴笑着:“你不了解温迪,我赌二十块,一旦我告诉你她对我说了什么,你也会那么干。”
“我跟你赌。”我走进浴室,打湿一块毛巾扔给他,他擦了擦脸和脖子,凉水重新唤醒了他的皮肤,他舒服地叹息出声。
奥萨诺在沙发上躬身前倾:“她提醒我,她过去两个月是如何写信哀求我给她我们孩子的钱。当然,我没寄给她,她会全都花到自己身上的。然后她说,当我在好莱坞忙碌时,她不想打扰我,但我们最小的儿子得了脑膜炎,她钱不够,只能把他弄进市医院的慈善病房,竟然还去的是贝尔维尤医院。你能想象得出那该死的婊子吗?她不打电话告诉我他病了,就因为她想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一切愧疚都赖我。”
我知道奥萨诺爱着他和不同妻子生的所有孩子,我曾为他竟有如此的能力而惊奇。他总会给他们寄生日礼物,夏天也总会把他们弄来跟他一起过。他常常出人意料地去看望他们,带他们去看戏、吃晚餐或看球赛。我现在很震惊,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孩子的病情。他明白了我的感受。
“孩子只是发高烧,某种呼吸系统感染,在你英勇地救温迪时,我在警察来之前打电话去了医院。他们告诉我没什么要担心的,我又打给我的医生,他会把孩子弄去私人医院,所以一切都没事。”
“你想我陪着吗?”我问他。
奥萨诺摇摇头:“我得去看我儿子,既然我把他们的母亲弄进了医院,就得照顾剩下的孩子。她明天就会出院,那婊子。”
我离开奥萨诺之前问了他一个问题:“当你把她扔出窗外时,你记得它只有两层楼高吗?”
他再次冲我一笑。“当然,”他说,“再说了,我从没想到她会飞那么远,我告诉过你她是个巫婆。”
第二天,纽约的所有报纸都用头版报道了这件事,奥萨诺仍然有名到会得到这种待遇。奥萨诺没去坐牢,因为温迪没有指控他,她说也许是自己绊倒了摔出窗外。但那已经是第二天了,损失已经造成。奥萨诺被逼优雅地从评论杂志社辞职,我便跟他一起辞职了。某个专栏作家想显示自己的风趣,便预测如果奥萨诺真赢了诺贝尔奖,他会成为第一个把老婆扔出窗外的诺贝尔奖得主。但事实是,人人都清楚这场闹剧只会终结奥萨诺往那个方向努力的一切希望。谁都不会把审慎且大受尊敬的诺贝尔奖发给奥萨诺这样一个卑污的角色。奥萨诺自己也没帮上忙,不久之后他便写了篇讽刺文章,讨论十种谋杀自己妻子的最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