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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尔伯特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宁可想其他的,也不要这样。瞧,佩里顾先生家那位漂亮的女仆人现在还在他脑子里打转,天哪,她那小巧可爱的舌头,还有那双他再也不敢穿的新皮鞋。他给爱德华准备好肉和蔬菜混合的汤汁,每个夜晚,这个小伙子都要重复谈到他的计划,真是个极其固执的人。阿尔伯特一点也不让步。既然道德因素不能让自己在这场争论中获得最终的胜利,他只能求助于这样的理由:
“要做你想做的事,你得考虑到,必须建立一个公司,提供证件,你想过这个吗?就算最后把你的样册给扔了,我们也跑不了多远,告诉你,他们很快就会逮住我们的。在逮捕和行刑之间,你几乎就没有时间喘息。”
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动摇爱德华的决心。
“还需要一些房间和办公桌!你要戴着你那些深黑色的面罩来接待客人吗?”阿尔伯特愤怒地说。
爱德华瘫在长沙发上,继续翻阅画着纪念碑和雕像的画册。这都是一些风格练习。让事物变丑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
“还要有电话!然后是接线员、打字员……还有银行账户,前提是你有钱……”
爱德华忍不住安静地笑了起来。他战友的声音中带着惊恐,就好像是要拆了埃菲尔铁塔,重新修建,而且还要比以前高一百米。阿尔伯特感到惶恐。
“对你来说,一切都很容易,不用出门,一直待在家里……”阿尔伯特继续说道。
他咬住嘴唇,但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当然这是公正的,但爱德华受伤了。马亚尔夫人常常说:“我的阿尔伯特,他本质是不坏的,是个善良的人,但不够圆滑。所以,在生活上一事无成。”
唯一一个让阿尔伯特稍微动摇、不再一味排斥的原因就是钱,能让爱德华随心所欲的钱。的确,他花了很多钱。整个国家上上下下正沉浸在纪念死亡士兵的狂热中,和对幸存者的态度不成比例。钱是一大理由,因为阿尔伯特掌管着钱,也知道什么叫作花钱容易挣钱难。什么都需要钱,香烟、地铁票、食物。爱德华却贪婪地憧憬着未来,成为百万富翁,拥有小轿车,住进大房子……
还有女人……
在这件事情上,阿尔伯特开始变得紧张不安,我们可以设法摆脱困境,但是感情这回事可不一样,因为一个人也遇不到。
然而,他对要进行如此疯狂的事业感到害怕,比对女人的欲望还要严重,尽管那些情欲十分强烈。从战争中活下来,却落得进监狱的下场,试问哪个女人值得我们去冒这么大的险呢?看着那些杂志上的漂亮姑娘,即便他满意,刚好她们中的很多也能配得上他,然而,危险依然存在。
“你想想,门啪地一下关上都让我害怕,你能想象我去做这种事吗?”一天晚上,他问爱德华。
最初,爱德华沉默不语,只是继续画自己的画,让事情顺其自然,但是他发现时间也没能解决他的问题。相反,他们越是交谈,阿尔伯特就越有理由来反驳自己。
“就算卖了你想象中的纪念碑,市政府也付了预付款,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一天两百法郎,难道第二天还有两百法郎?什么财源滚滚,简直妄想!要得到三法郎六苏都得费好大的劲,我真是感谢你!还要带着钱逃走,还得同时弄好所有事情,这不可能,你的事成不了!”
阿尔伯特的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早晚有一天,各机关单位负责采购的人员,会发现这一切噱头后面其实是个空壳公司,他们俩得拿上所剩无几的东西亡命天涯。也就是说,没什么搞头。
爱德华不断地思考,最后想到了一招,这计划在他看来天衣无缝。
今年11月11日,在法国巴黎……
这天晚上,阿尔伯特再次来到林荫大道街区,在人行道上,他发现了一个篮子,里面有好多水果,他扔掉那些已经坏了的,打算拿剩下的打成果汁。每天都喝肉汤,爱德华也会烦的,偏偏他又缺乏变换菜色的想象力。爱德华能咽下给他的任何食物,在这方面,爱德华倒不难伺候。
阿尔伯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专注到那张纸上,从战场回来后,他的视力就不断恶化,要是有钱的话,应该买副眼镜。他只得再靠近一些:
今年11月11日,在法国巴黎将立起一座“无名士兵”的墓碑。你们也要一起参加到这个庆祝仪式中来,让这个高尚的行为汇聚成全民族共同的巨大情感,同一天,在你们自己的城市里也建立起一座丰碑!
“所有订单会在今年年底前陆续交货……”爱德华总结道。
阿尔伯特不快地摇了摇头:“你真是个疯子。”然后继续榨果汁。
他们为了这个问题争论不休,爱德华向阿尔伯特强调,出售商品卖的钱可以让两个人远走高飞到国外殖民地,投资有前途的生意,永远免于贫困,高枕无忧。他把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或者拿路易丝带来的明信片给阿尔伯特看,那些图片中包括南圻国的风景和森林的开发,在那里,木材砍伐激起了当地人的愤怒,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戴着头盔、十分高傲的殖民者,脸上还挂着自命不凡的笑容,像一只只秃鹫贪婪地吃着猎物。照片中有坐在欧式轿车里的女人,迎风飞舞的白色方巾从女人颈间滑过,飘进几内亚洒满阳光的河谷;也有喀麦隆的河流,北圻的花园,在那儿,茂密的植物和花草从陶瓷做的花盆边缘溢出来,西贡轮船船务托运公司门口,法国殖民者的招牌闪闪发光,还有殖民总督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及暮色下的照相剧场公园,男人抽着烟,女人身穿晚礼服,画面里充满烟嘴和凉爽的鸡尾酒,应该还能听到乐队弹奏的音乐,那里的生活似乎很简单,生意也很容易做,很快就能聚集一大笔财富,还能对着热带气候发发牢骚。阿尔伯特假装只把这些当成旅游景点来欣赏,但他的目光还是在那张科纳克里市场的照片上停留了半天,照片里,年轻的黑人少女们正在闲逛,她们裸露着胸部,如雕像般美妙,有一种令人痴迷的性感。他再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到了厨房。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打印好你的样册,寄给成百上千的城市、乡镇,好吧,你告诉我,你有钱吗?”
对很多问题,爱德华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招数,而这一个问题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了让爱德华明白,阿尔伯特拿来他的钱包,将硬币平放在漆布上,一个个数给他看。
“我只能借给你十一法郎七十三分。你呢,你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