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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劫完父亲丰富的书架之后,他发现自己完全被基督教文学奇异瑰丽的场面深深吸引了。只有约翰·加尔文忠实的信徒才能欣赏狄奥尼索斯所赐予的奖赏。他一面祷告一面喘着气,用神圣的爱守护着人间烟火,把圣洁的女人描绘得比异教淫妇更加迷人、刺激。
可不是吗,他心想,他也会得到一块蛋糕吃的——他要的是一块婚礼蛋糕。他一心渴望做个好人,他必须把这份爱献给一位贞女;他立誓只会迎娶纯洁的女人。他从书中得知,这样做必有后福,因为好女人往往具有动人的姿色。
在不知不觉中,他明白了那些追求享乐的人经过许多磨砺之后才能明白的道理——生活中绝对没有现成的幸福供你去享乐,只有老老实实,循规蹈矩才能获得幸福。他从小就充满热情地遵守社区的所有规范:从小时候起,每个礼拜天的早晨他都要接受基督教长老会的过滤和净化,这种沉淀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把自己置身于小说中无数英雄人物之列,并把这些英雄的生命延伸至书外,在现实的灰暗世界里突出他们的力量。现在,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敢于战斗的青年牧师,为了消灭贫民窟的贫穷,孤身一人同教会中那些有钱有势的敌对势力开战。在他伟大的斗争中,总有那位百万富翁的漂亮女儿支持他。他最终为上帝、为穷人,也为他本人赢得了胜利。
他们静静地站在圣·托马斯巨大、空荡荡的教堂里。在大教堂的里面,老麦克尔轻轻地把纤细的手指放在风琴的琴键上。最后几缕余晖透过西边的窗户斜照进来,就像荣耀的飞云落在美维林疲倦的脸上,好像神赐的祝福。
“我要走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要走了吗?”她小声地问,“去哪儿?”
风琴的乐声开始变得低沉起来。
“到那里去,”他随便指了指西方,“就是那儿——到‘他’的子民中间去。”
“要走了吗?”她毫不掩饰声音的颤抖,“要走了吗?一个人吗?”
他伤感地微微笑了一下。太阳已经下山了。黑暗遮住了他似乎有些湿润的眼睛。
“是的,一个人,”他说,“19世纪以前不就有一个比我更伟大的人独自去那里了吗?”
“一个人?一个人去吗?”她的嗓子开始有些哽咽了。
“可是在我走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讲起来,竭力装出平静的语调,“我想跟你说——”他又顿一下,使劲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什么事?”她低声地问。
“小姑娘,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永远忘不了。”他突然转身走了。
“别走,你一个人不能去!你一个人不能去!”她突然拦住了他。
他猛地转过身,好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他嘶哑地喊道。
“噢,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她恳求地伸出两只小手,声音都变了。
“格雷丝!格雷丝!我亲爱的,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你这个傻孩子!噢,你这个可爱的傻孩子,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自从我在墨菲大街收容所里听你布道那天起一直到现在?”
他使劲把她搂在怀里;她瘦弱的身子紧紧依偎着他;他弯下腰抱起她,而她的双臂则温柔地绕过他宽阔的肩膀,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乌黑的头拉向自己。他埋下头,激情地吻着她紧闭的双目,吻她细长的脖颈,吻她微启的两片香唇。
“永生永世,”她郑重其事地说,“愿上帝能做证。”
此刻,风琴的乐声越来越激昂起来,变成了胜利的赞歌,欢快的乐章洋溢在教堂巨大的黑暗里。老麦克尔全身心充满热情地弹奏着曲子,与此同时,热泪止不住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流了下来。但是他却勉强泪中含笑。隐隐约约地他看见这两位青年男女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重演了自古以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口中不禁喃喃自语:
“复活与生命,周而复始,从最先到最后,从开始到结束……”
尤金从书本里抬起头,眼睛里含着热泪,望着穿过图书馆窗户的阳光。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咽了几下口水,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啊,真好!啊,真好!
这时候,那帮土著见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同时为自己的惨重损失而狂怒不已,于是便在陶米的率领下,开始朝山崖的脚下慢慢前进。陶米脸上涂着可怕的颜色,一边狂呼乱叫,一边督促队伍继续前进。
格兰德宁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子弹袋,轻轻地骂了一句。他注视着山下蜂涌而来的人群,咬着牙把仅有的两颗子弹装进了柯尔特式自动手枪里。
“我们自己用吗?”她平静地问。他点了点头。
“就这样结束了?”她低声说,但是没有一丝的胆怯。
他又点了点头,把脸转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苍白的脸开始对着她。
“只有一死了,维若妮卡,”他说,“可是我有话要说。”
“说吧,布鲁斯。”她温柔地回应着。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呼唤自己的名字,内心激动不已。
“我爱你,维若妮卡,”他说,“自从我在海滩上发现你奄奄一息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那几天晚上,我整夜都睡在你的帐篷外面,倾听你平静的呼吸声。现在,死亡就要到来了,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要说,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爱你。”
“最亲爱的,最亲爱的。”她低声说着。而他见到她已经满脸泪水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从一开始就爱上你了呀。”
她朝他靠了过去,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启着、颤抖着,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当他赤裸的手臂猛地把她搂在怀里时,两个人的嘴唇长时间紧紧地贴在一起,难以分离。在这生存和死亡最后的关键时刻,他们把一生中所有的压抑和情感释放了出来,在死神即将到来的这一刻,他们二人心灵交融在一起,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远处的炮声依然在空中回响。格兰德宁迅速抬头看了一下,吃惊地揉了揉眼睛。在那边小岛的港湾里有一艘细长的驱逐舰正在掉转身来。就在他张望的时候,一枚五英尺长的炮弹呼啸着在土著人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爆炸了,火光闪过,立刻燃起了一柱白色的烟雾。那些土著人吓得屁滚尿流,惊恐地怪叫着,然后拼命地朝自己的独木舟跑去。这时候,驱逐舰上早已经放下了一只小船,几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强壮水手快速地驾船朝岸边划了过来。
“得救啦!我们得救啦!”格兰德宁大声地喊起来,一边蹦跳着向驶来的小船挥手致意,忽然他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