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他举起手,手掌向外,五指分开,比划了个像是擦玻璃的动作。

“就打个比方,”他说,把手快速放到背后。“当然,也许您更喜欢其他的暗号。”

“不,这个暗号就不错。等我准备好看您夫人的剪报册的时候,我会给您暗号的。她能费力做这些东西真是太客气了。”

“我知道做这个给了她极大的满足感。当然,如果日后您想出其他您中意的暗号,请用房间电话打给我,或者让其他员工转告我。”

“您真是太客气了,您提议的这个暗号非常巧妙。但现在,霍夫曼先生,请问您能否告诉我,哪里可以喝到香醇的咖啡?我感觉现在能喝下好几杯呢。”

经理夸张地大笑。“我非常了解这感觉。我带您去中庭。请跟我来。”

他带我走到大厅一角,穿过几道厚重的旋转门,走进一条昏暗的长廊,两边墙上都是深色木质壁板。走廊里自然光很少,甚至在白天这个时间,一排幽暗的壁灯还亮着。霍夫曼继续在我前头轻快地走着,走几步就转头对我笑笑。大概走了一半,我们路过了一扇巨大的房门,霍夫曼一定是留意到我在看,就说:

“啊,是的。休息室一般都供应咖啡。那休息室非常棒,瑞德先生,非常舒适,最近又配上了手工打的桌子,是我最近一次到意大利佛罗伦萨旅行时发现并购置的。我相信您一定会赞不绝口。不过,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刚刚关闭了休息室给布罗茨基用。”

“哦,是的。我到之前他就已经在那儿了。”

“他现在还在,先生。我本应带您进去,相互介绍您二位,但是,呃,我觉得现在时机不太合适。布罗茨基先生可能……呃,这样说吧,现在还没到时候。哈哈!但别担心,您二位先生见面了解的机会多着呢。”

“布罗茨基先生现在在里面?”

我回头望了一眼门口,可能走得稍慢了些。不知怎地,经理抓着我的胳膊,坚持带我离开。

“他确实在,先生。没错,他此时静静地坐在那儿,但我肯定,他随时可能开始。今天早上,您知道,他跟乐团排练了整整四个小时。大家都说,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所以,请别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

终于到了走廊拐弯处,然后光线就亮了许多。其实,这部分建筑的一侧全是窗户,所以才有大片阳光倾洒满地。又沿着这边走了一会儿,霍夫曼才放开了我。我们放慢脚步,悠闲地走着,经理大笑了一声,以掩盖刚才的尴尬。

“中庭到了,先生。实际上这是个酒吧,但这里很舒服,您可以点咖啡或者其他想要的饮品。请这边走。”

我们从长廊拐出来,到了一个拱门下面。

“这座别馆,”霍夫曼边说着边领我进去,“是三年前竣工的,我们管它叫中庭,我们对这里相当自豪满意,它是由安东尼奥·查那多为我们设计的。”

我们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由于头顶上的玻璃天花板,感觉像进了庭院。地面用许多大块的白色瓷砖铺成。中间最突出的是一座喷泉——几个纠缠在一起的仙女大理石雕喷出水来。让我吃惊的是,喷泉的水压极大,不透过空中弥漫的水雾,几乎就看不到中庭的其他部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快就搞清楚了中庭的每个角都有个酒吧,周围是散开放置的高脚椅、安乐椅和桌子。身穿白色制服的服务生来来往往,不少客人散坐四周——虽说这里的空间感让人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我看到经理得意地看着我,等我赞美这里的环境。可是那会儿,对咖啡的渴望占据了上风,我转身走进最近的酒吧。

我刚坐上一只高脚椅,将胳膊放在吧台上,经理便赶了过来。他冲酒吧间招待打了个响指示意,其实即使不这样,酒吧间招待本来也是要过来招呼我的。他说道:“瑞德先生想点壶咖啡,肯尼亚!”然后转身对我说,“我本想在这儿陪您,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了,瑞德先生。和您一起闲聊音乐艺术。不巧的是,很多事情必须等我处理,不能再拖了。我想,先生,您不介意我离开吧?”

虽然我坚持他用不着这么客气,他仍逗留了几分钟跟我道别。最后,他看了眼手表,惊呼一声,匆匆离去。

剩下我一人,很快便意识游离,陷入沉思,连酒吧间招待回来过我都没意识到。然而,他必定是回来过的,因为很快,我便喝上了咖啡,盯着吧台后的镜壁——我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还看到了我身后房间的大部分。过了一会儿,不知什么原因,我发现自己脑海中在重放我早年看过的一场足球赛的几个关键时刻——当时是德国队与荷兰队对决。高脚椅上,我调整了坐姿——看到了自己使劲弓着身子——试着回忆当时荷兰队球员的名字。瑞普、库罗、哈恩、尼斯坚斯。几分钟之后,除了两人,其他所有人的名字都记起来了,但最后这两个名字就是想不起来,就差一点点。在我刻意回忆的时候,身后喷泉的潺潺之声——起初我觉得挺舒服悦人的——开始令我心烦意乱。好像只要那声音停下,我的记忆之锁就能解开,我就能最终想起他们的名字。

我仍在努力回忆,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打扰了,是瑞德先生,对吗?”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大概二十来岁。我打了声招呼,他急切地走到了吧台。

“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他说,“但我刚才看到您,就只想过来跟您说,在这看到您让我倍感激动。您看,我也是个钢琴演奏者。我的意思是,就仅仅是业余水平而已。还有,呃,我一直以来都特别仰慕您。父亲告诉我您要来的时候,我真是兴奋极了。”

“父亲?”

“抱歉。我叫斯蒂芬·霍夫曼。经理的儿子。”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你好。”

“您不介意我坐几分钟吧?”年轻人坐上了我旁边的高脚椅。“您知道,先生,父亲就算没有比我更兴奋,至少也跟我一样。我知道父亲一定不会告诉您他有多兴奋。但请相信我,这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

“真的吗?”

“是的,真的,我一点没有夸张。我记得那时父亲还在等待您的回复,一提到您的名字,父亲就会异常宁静一阵。后来,压力真的太大时,他就开始成天低声咕哝:‘还要等多久?还得多久他才回复?他要回绝我们了。我能感觉到。’然后我就得想办法让他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先生,您应该能想象到您的到来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组织安排‘周四之夜’这样的活动,一切,一切的一切,必须万无一失。他在脑袋里思考过每个细节,一遍又一遍地想。他这股一根筋的专注劲儿,有时候会有点太过了。但我又想,要是没这股劲儿的话,那就不是父亲了,他也不会有今天一半的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