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8/9页)
“在卧室,她叫迪尔不要开灯。她态度非常坚定——从后来发生的情况看,你还真不好指责她。他们摸黑脱了衣服,她动作之慢,似乎一辈子也脱不完——解纽扣,解系带,拉拉链——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除了评论了一句迪龙两口儿显然是同睡一张床,因为屋里就只有一张;迪尔告诉她说的确如此,说自己依恋性比较强,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没什么柔软的东西依偎着,就睡不着觉。州长夫人却既不依偎,也不亲嘴。亲吻她吧,据迪尔讲,就像是同一头腐烂的死鲸鱼玩索吻游戏:一点不假,她的确需要一位牙医。任迪尔招数用尽,也激不起她一点热烈的反应——她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名传教士,让一帮汗流浃背的斯瓦希里人一个接一个地强奸那样。迪尔高潮不起来。他感觉好似在一个奇怪的小水塘周围扑腾,四周太滑,他的手怎么也抓不住。迪尔心想也许不如给她来个口活儿吧——但正当迪尔要有此举动时,她一把揪住迪尔头发,把迪尔拎开:‘不不不不,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这样!’迪尔只好放弃,他翻滚起身,说:‘我猜你不想给我来口活儿吧?’她懒得回答,于是迪尔说行,好吧,就帮我手淫搓出来,我们就算两讫了,好吗?但她已经从床上起来,她告诉迪尔请他不要开灯,求他了,她说不要,不必送她回家,叫迪尔待在原处别动,自己睡觉。迪尔躺在床上,听着她穿衣,一面伸手去抚弄自己的下身,他感到……感到……他猛地跳起来,啪地打开灯。他那整个行头感觉黏糊糊的,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上面覆满了血。确实如此。床上也是。被单上满是巴西果大小的斑斑血迹。州长夫人刚好拾起手袋,打开门,迪尔说:‘这他妈什么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子?’但他马上明白为什么了,不是州长夫人告诉他的,而是因为州长夫人关门时向他投过来的那一瞥:就如卡里诺——老埃尔默餐厅那位残忍的服务生领班——领着一个蓝套装,棕鞋子的大老粗[4],前往位于西伯利亚的一张餐桌。她戏弄了迪尔,并惩罚他那犹太人的自以为是德行。
“琼斯儿,你不想吃啦?”
“这于我的胃口没多少助益。这话题。”
“我警告过你的,这故事有点龌龊。而且我们还没讲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行。我准备好啦。”
“不,琼斯儿。要是让你恶心,就不讲啦。”
“让我试试看,”我说。
肯尼迪太太和她妹妹已经离去;州长夫人正往外走,苏莱满脸笑容,朝着她宽屁股的背影频频点头哈腰。马陶太太和库珀太太还在,不过都很沉默,她们正竖着两只耳朵听我们说话;马陶太太正捏揉着一瓣掉落的黄玫瑰花瓣——当艾娜重拾话头时,她手指突然僵住了:“可怜的迪尔还没意识到他麻烦的严重程度,直到把被单从床上扒下来,才发现没干净的可换。克丽奥,你知道,用的是皮埃尔酒店的被单,她自己的一样也没带过来。此时是凌晨三点钟,他没理由叫客房服务:他怎么说,他如何解释在这个时候被单不翼而飞了?更糟糕的是,再过几个小时,克丽奥就将乘飞机从波士顿回来,无论迪尔如何设法遮掩折腾,他也永远难保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不被克丽奥发现;他真的非常爱她,上帝呀,要是克丽奥看到床上的样子,他如何解释?他冲了个冷水澡,想看看能否给哪位老伙计打个电话,请他赶紧过来帮忙换一下被单。其中当然有我;他信任我,可我当时在伦敦。还有就是他的贴身老男仆沃德尔。沃德尔对迪尔非常痴迷,二十年里委身为奴,就为每次迪尔洗澡时能给他抹香皂;但沃德尔老了,患了关节炎,迪尔不可能从格林威治镇打电话给他,叫他大老远一路开车进城里来。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的一百个朋友,可这些人都非知己,不是半夜三点可以给打电话的那种。在他自己公司,他雇有六千多个人手,但所有这些人都只敢叫他迪龙先生。我是说,这老兄感到自己好不可怜。于是,他倒了一杯纯正浓烈的威士忌,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洗衣皂,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末了,只好拿了一块法国娇兰阿尔卑斯之花香皂——拿它洗被单。他将被单泡在滚烫的浴缸里。搓啊搓。洗了又搓,搓、搓、搓。就这样,这位强大的迪龙先生双膝跪地,像一个西班牙农民,在河岸边捶打着被单。”
“五六点钟,他全身大汗淋漓,感觉就像陷在桑拿室里;他说第二天他称了一下体重,降了十一磅。待被单终于白得让人放心时,天已大亮。可还是湿的。他心想是否挂到窗外会有些帮助——或者只会招来警察?最后,他想到用厨房烤箱烘干。那是一只宾馆用的那种很小的烤箱,但他还是把被单塞了进去,将温度开到一百五十度,开始烘烤,被单的确给烘了起来,老弟:又是冒烟,又是蒸汽腾腾——那狗杂种将被单从里面拉扯出来,手又被烫了。此时已经是八点,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他认定了此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把热气腾腾、湿漉漉的被单铺在床上,然后钻进去祈祷。在他打鼾的时候,他真的是在祈祷。他醒来时,已是中午,梳妆台上有克丽奥留下的一张字条:‘亲爱的,你睡得那么沉,那么香甜,所以我踮着脚尖进屋来,换了衣服,就去格林威治镇了。快回家来哦。’”
库珀和马陶两位太太已听了个尽兴,扭扭捏捏地准备离开。
库珀太太说:“亲—亲爱的,下午在帕克·伯内特有一个最精—精—精彩的拍卖会——卖哥特式挂毯。”
“我跟这哥特式挂毯,”马陶太太问道,“有什么鸟关系?”
库珀太太答说:“我是想可能会很好玩的,像在海滩上搞野炊那样。你知道,把它们一件件摆在沙滩上。”
艾娜夫人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白珐琅做成的宝格丽梳妆盒,上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小片钻石,让人想起雪花片片。她开始用一个粉扑往脸上扑粉,从下巴开始,到鼻子,接着,我看到,她正往那副黑眼镜的镜片上扑粉。
于是我说:“你这是干吗,艾娜?”
她说:“该死!该死!”然后取下眼镜,用餐巾抹眼镜。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像一粒汗珠驻留在鼻尖上——这可不雅观;还有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因为没睡好再加上哭过,布满了血丝。“我正要去墨西哥办离婚。”
真不曾想这个会让她不开心;她丈夫是英国最为端庄高贵的讨人烦,这是一项雄心勃勃的成就,如果你想想这竞争之激烈的话:德比伯爵,马尔伯勒公爵——仅列出此二人便已足够。艾娜夫人肯定就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还是能理解艾娜嫁给他的理由——他很有钱,从技术上来讲是个活人,还是一杆“好枪”,并因此在狩猎界——亦是讨人烦的瓦尔哈拉——坐拥头把交椅。而艾娜……艾娜四十出头,离婚无数次,因为跟罗思柴尔德有过一段情事,而罗思柴尔德却只意在待她为情人,觉得她不够庄严体面而没想与她结婚,艾娜因此心灰意冷。因此,当艾娜从苏格兰狩猎归来,并与库尔伯思伯爵订婚后,她的朋友们都舒了一口气;是的,那人一点没幽默感,毫无趣味,像倒出来太久的波尔图葡萄酒那样酸不溜秋的——不过,任你怎么说,这到底是个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