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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两秒钟,他们的眼神终于交会。他察觉到自己被打量着,被审视着,被评估着。

然后,那个帅哥把眼神转开。结束了。拉斯穆斯被拒绝了。

他突然为自己的衣着感到可耻。也许他看起来太夸张了,在这种场合,穿着应该要正常一点,才不会显得太招摇。也许这就是他被拒绝的原因。也许他不够帅,或者,这个移民男子根本就不是同志。

现在,穿西装的男子瞥了他一眼。

那是迅速、胆怯的一瞥,毫无疑问。

拉斯穆斯回以微笑,但其实自己并没那种意图。一个幽微、近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然后他迅速别过脸去,脸红起来。对方也同样迅速地将眼神转开,颤抖,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随后,他们的眼神再度迅速地交会。总是如此迅速。

西装男似乎尽可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给了他一个无言的信息。

拉斯穆斯的脑袋开始转啊转。老天爷,他到底想干吗?

他下身开始充血。

然而这位穿着西装的男子,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就像移民男子或火车上的列车长,都只是他遐想意淫的对象罢了。这个来自维姆兰省西北部加工区小镇的年轻人,他将会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能力,对于所有找上门来的家伙,他一概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就是这样。

他在性方面缺乏自我意志,几乎风一吹就倒。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有人对他说:“闭上眼睛,学狗叫!”同时拿着一颗糖果或别的零食停在他嘴边。

然后他就真的闭上眼睛,学狗叫了。

中年人和牛仔夹克男子开始打量着他和西装男之间的眼神角力游戏,他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他全身发热。

西装男退了两步,转身前,再度匆促地瞥了他一眼,幽微地点点头,像是在提问。

他应该怎么做?跟着点点头?跟着退两步?他们两个人简直就像在跳芭蕾舞。

他扭了一下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动作是啥意思。也许是点头吧。

西装男又转身,延长了与他目光交会的时间。拉斯穆斯微微颤抖着,接受着。

那就这样吧,他想。这并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

这是闭上眼睛学狗叫的问题。

他已准备要顺从了。

这时,他看到那个靠在柱子旁、穿流苏麂皮夹克的男子忽然离开了自己的领地,叫人意想不到地快步朝他走来。

拉斯穆斯和西装男之间酝酿着的、似有若无的激情一下子断了。

拉斯穆斯愣住了。

陌生人熟练地从纸包里掏出一根烟,无所畏惧地用明显的方言口音问道:“嗨,小甜心。你有没有带打火机啊?嗯?”

突然,拉斯穆斯紧张万分,思绪大乱。他的眼神在西装男身上逡巡。西装男整个人僵住了,马上转身快步朝出口处走去。

“啊,当然!”拉斯穆斯喃喃自语,放下行李箱,在粗呢大衣口袋里摸找打火机。

穿麂皮夹克的男子手掌弯成杯状,圈在毕克牌打火机的焰心旁,阻挡车站大厅里吹来的风,点燃香烟。

他两眼直视拉斯穆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有一双蓝眼睛,好像晒过日光浴的棕褐色肌肤,染过的刘海儿,发型看得出来用吹风机精心吹过。说不准他的年龄,大概30岁吧。

他用闪动着冷光的蓝眼睛注视着拉斯穆斯。拉斯穆斯无助地杵在那里,直到对方的眼神放过他为止。

对方微笑了一下,眼睛一亮,跟他道了谢。

拉斯穆斯像是绊到什么东西一样,笨拙地指着行李箱,仿佛想拿行李箱当借口。他指着行李箱,似乎想说明他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只是刚好在圆环逗留一下,他浑然不知这个圆环的意义,他也不是同志,他在此出现与逗留纯属偶然。

“当然,”穿麂皮夹克的男子说,继续审视着拉斯穆斯,好像在读一本打开的书,“你只是在赶路而已。可是,老天爷,你带了打火机!我们下次见。”

他眨眨眼。

拉斯穆斯脸红了起来。他听见自己傻乎乎的声音:“好的,下次见。”

他再也撑不住了,抓起行李箱转身快步离去。无视西装男,无视一切,急急忙忙下楼,躲进地铁站那安全、匿名、毫无特色的人流。

他感到兴奋,错乱式的狂喜,以及恐惧。

然后,消失在人潮里。

(1) 这里的新浪潮(New Wave)指的是20世纪70到80年代流行的一种摇滚乐风,与朋克摇滚有几分神似。

(2) 流行电音(Synthpop)为电子音乐与流行音乐的结合,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期的新浪潮运动,当时颇受主流之外的同性恋与双性恋听众喜爱。

(3) 《旧约圣经》中记载,天主命亚伯拉罕上山献祭他的独生子以撒,当他正准备牺牲自己的儿子时,天使出现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