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9页)
不过我敢肯定,他们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的黄色小扶手椅安全了。
今天我见了理查德一面。他打我办公室电话,问我能不能半个小时后下楼。我准时下楼了。来了辆出租车。我们投入彼此的怀抱,紧紧地搂在一起。我们让出租车开到骑士桥[44]。“为了见你,我骗过了西尔维亚,才得以不和她一道走,而是搭下一班列车,因为马修要去接我们,而且打算跟踪我,我有绝对的把握。”听起来他感到很绝望,既生气又难以置信:“简娜,你说我们是怎么落到了这地步的?”
我们坐在一起,紧紧靠着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闭上双眼,脸颊贴着脸颊,如饥似渴地吸取着彼此的气息。
出租车司机把我们载到了骑士桥,我们走啊走,发现了一家酒吧,就进门去。
酒吧挤满了来伦敦玩的游客,人多得要挤出去了。那地方流光溢彩,可以让人极为尽兴,我们的情绪节节高涨,既有酒精的功劳,也有饿着肚子的因素,我们只管喝酒,可顾不上吃东西。等酒吧关门,我们也离开了。我们讨论确定了一系列的约会地点和时间,哪一天几点几分都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幸运地见到彼此而无需打电话了。
我和凯特谈话。
“我今天去空屋了。”她顿了一顿,看起来很苦恼。
“他们在生我的气,简娜。”
“嗯,别放心上……”
她哽住了,又呼哧呼哧抽鼻子。
“凯特,你见过汉娜没有?你知道,和吉尔一个办公室的姑娘。”
她的脸僵住了,向我投来怀疑的眼神。
“哎,凯特,你见过她没有?你喜欢她吗?”
凯特变得义正词严,像被冒犯了似的,吉尔也是这样,都是学她们的母亲。
“嗯,可她是拉拉。”
“我觉得她人很好。”
“吉尔说她和一帮人群居。”
“跟空屋很像。”
突然,狠狠一个眼神向我袭来,如同一条被钓上来的鱼胡乱扑腾,她那双眼睛充满了指责:“为什么你想让我上那里去?为什么你想摆脱我?”
“我没有啊,不过我以为你会喜欢汉娜。”
她接着问:“你要走了吗?”
“去哪儿?”
“你要结婚去了?要离开吗?”
“没有,凯特,我没有。”
她的疑虑并没有消除,她一脸担心,五官都拧作一团了。
我开始因为失去了空屋而感到惋惜,至少她本来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慰藉。
今天我意识到:理查德和我在一起的那三个星期,那段时光,我们身处其中的时候,还以为来日方长,但或许这已经登峰造极了,一切到此为止。
我在霍尔本和理查德碰头,一边还四下张望是不是有来盯梢的凯特、凯瑟琳—甚至是马修?我觉得真是犯傻,太跌身价了。他也一样。我们进了酒吧,到了一个角落里,在门口的话完全看不见这里,我们相视一笑,笑容惨淡。
“爱情价多高?”他说,用词表达精准无误。
“肯定是足够高。”我说。为了活跃气氛,我跟他说起了菲丽丝的故事,菲丽丝这姑娘精明机警又雄心勃勃,多才多艺,觉得自己应该嫁给—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呢?—嫁给世上天生的丈夫,天生的父亲。结果等她真嫁了人,发现辛辛苦苦工作为的不是自己,不是提升自己的境遇,而是为了养活丈夫的前妻和他们的三个儿子。怀孕以后,她想到了堕胎,在她看来,宝宝是个很大的威胁。她丈夫大惊失色,极为愤慨。宝宝一生下来,整个世界都围绕着宝宝转。我们相信她是想回来工作的,但是很难过查理这一关,他的保护屏障严实得很,她要出来工作,即使没有别的理由,单单只是为了帮助应付日渐高筑的债台,那也不成。查理会搬出救兵—他富裕的母亲和同样富裕的两个父亲,一个是生父,一个是继父。以小宝宝为议题核心,召开家庭会议就行了。他们会慷慨解囊,好让菲丽丝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时间期限一点不能含糊, 要长达三年。
这个故事之前令我、吉尔和汉娜都觉得很有趣,但这次一开讲就很差劲,原来在办公室里令众人捧腹的笑料,经过理查德和我偷偷摸摸到这儿来的这一路,已成了强弩之末。我接着往下说,观察他脸上的蛛丝马迹,看他是不是觉得这事是对生活或者两性,更甚是爱情之类的评价。他最后倒是笑了,淡淡的一抹微笑,但接着又一声叹息。他看起来心灰意冷的。
在这个光照刺眼的现代风格酒吧,什么都和“我们的”苏荷酒吧不一样。他似乎疲惫不堪,筋疲力尽,尽管他在乡下那些时日(想必那些夜晚也是)下来,肤色健康得棕黑发亮。他身穿亚麻材质的米色衣服,夏天嘛。但突然之间根本就不像夏天了,米色的衣服看起来太轻薄不够保暖了,褪色得厉害,连落到窗台上的雨也没有了夏天的气息。
我觉得有必要接着说。“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说,“汉娜,你记得她吧,我跟你说起过她吧?”
“妇女权益阵线的卫士。”他说。
“你可以这么称呼她。”
“我以为她自己是这么称呼的。”
“只不过呢……她并不是狂热分子。今天她告诉我们这么一个故事:一直和她们住在群居村的一个姑娘结婚生子了。她生孩子前常回群居村,去探访她的姐妹们,说她多么想念她们,想念一起住的日子,多害怕迫不得已要放弃工作—”
“我看是她的丈夫哪个方面都不肯出力。”他评论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理查德绝不会说话只用一个语调,他会挖苦,会讥讽,会诙谐,会生气,会反语,但是说到不怀好意,他可是从来没有过。
我沉默了。现在看来,这故事拿出来讲似乎太傻了,尽管我们三个女人凑一起的时候觉得挺能逗人开心的。
“嗯,接着说。”
“宝宝出生以后,所有姐妹们都去看望她,发现她光彩照人。”
“体内激素发生了变化。”他加以点评。
“大有可能。但她们上门探望的时候,原本是打算要去对她给关在家出不了门的状况表示同情,因为她自己本来一直都是这样预计的,结果发现她心满意足地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她们邀请她到群居村来看看她们,但她没来,也没打电话。大家开会磋商,还策划了拯救行动。她们想象她彻底垮了,当贤妻良母和家务活儿的重担把她压垮了。有好几次她们到她家门口,尽管可以肯定她就在里面,但敲门总是没人应答。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星期。她们半路拦住她丈夫,自然是把他当成敌人来看待,他也以眼还眼,言简意赅地回答说(在家)没错,又回答说(上门)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