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雅洛斯拉夫 7(第2/2页)

请让我们跨进

门风高洁的府上。

从列在门口迎候的队伍里也站出一位长者。“既然你们善意而来,我们欢迎!”于是他邀请我们进去。我们一言不发纷纷入内。主婚老人先说我们是远方来的旅行者,并没有一下子说明我们的真正来意。长者是新娘一边的代言人,他鼓励我们说:“如果有什么事压在你们心上,请开口吧!”

于是主婚老人开言了,先是隐隐约约、有所影射的话,对方那位长者也同样地致复。好多个回合以后,主婚老人终于亮出我们登门的真正用意。

于是,那位长者问他:

亲爱的朋友,恕我动问,

这位来求婚的小伙子缘何

要娶这位正派姑娘为妻。

到底为开花还是为结果?

主婚老人答道:

谁不知道盛开的鲜花

美丽芬芳、赏心悦目。

但花开要过花落结果。

我们的新郎不是为花好一时,而是为了果实,

因为果实才滋养我们。

对答又进行了一会儿,直到长者最后说:“既然这样,我们就让新娘来吧,看她答应不答应。”他走进旁边的屋子,一会儿手里搀着一个盛装的女子出来。瘦瘦高高的,背朝着大家,有一块头巾遮着脸。“她来了,你的未婚妻!”

不过主婚老人摇摇头,我们大声嚷嚷着说不对。长者又夸大其词劝导一番,最后终于下决心把这个盖着脸的女人带了进去。这时候他才让芙拉丝塔出来。她穿着一双黑色靴子,朱红色的罩裙,色泽鲜亮的开襟短背心,头上戴着一顶花枝编的头冠。我觉得她美极了。长者拿起她的手,放到我的手里。

然后,他转身朝着新娘的母亲,带着伤心的语调叫道:“哎哟,好妈妈呀!”

一听这句话,我的新娘把手从我的手里抽了回去,扑在母亲脚下,低着头。长者又接下去:

亲爱的好妈妈呀,请宽恕我过去使您受的累!

敬爱的好妈妈,看在仁慈的上帝分上吧,

请宽恕我过去使您受的累!

我最心爱的好妈妈呀,看在基督五处受伤的分儿上,

请宽恕我过去使您受的累!

我们给不知从何年何月传下的作品充当着哑角。作品很美,很迷人,而且一切都很真实。接着乐声又起,我们朝市里走去。仪式在市政厅举行,乐声始终大作。然后去吃午饭。下午,大家跳舞。

晚上,女傧相把芙拉丝塔的那顶迷迭香花冠取下来给我郑重其事地戴上。她们把芙拉丝塔散开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盘在她的头上,扣上一顶小小的女帽。这一仪式标志着一个姑娘到一个妇人的过渡。当然,芙拉丝塔早已不是处女,说实话她并没有权利戴这个象征性的花冠,但这对我没什么关系。从更高更重要的意义来说,现在才是她失去童贞的时刻,也就是她的女友们把她的花冠给我的那一刻。

上帝,为什么这顶小小的花冠会使我如此激动,胜过我们的第一次拥抱,胜过芙拉丝塔真正流血的时候呢?我不知道,但的确是这样。在这个时候女傧相唱起了歌,歌里说这顶花冠顺水漂去,流水将解开它殷红的缎带。我真想流泪。我心醉了,仿佛看见这顶花冠漂呀漂的,漂进小溪,又从小溪流向大河,又顺流从大河奔向多瑙河,最终又从多瑙河投入到大海的怀抱。我望着它,这顶童贞的花冠,一去永不回头。是的,永不回头。生活中的一切重要时刻都只是一次性的,永不回头。一个男子汉要成为男子汉,他就应当完完全全明白这一点。但愿他不要自欺欺人!但愿他不要装作不知道!现代男人自欺欺人,他们费尽心机,躲避关键时刻,从生到死都没有付出。它们都是一去不再复返的。平民百姓中的男子汉比较诚实,他们能唱着歌儿在每一个重大事件中坚持到底。当芙拉丝塔把我给她铺在身下的毛巾染红的时候,我还远没有想到自己正在际遇一个一去不返的重大时刻。然而,在这个婚礼上,在歌声响起的这一刹,不可复返就在这儿。女傧相唱着告别歌。请你等一等,等一等,我温柔的情郎,我要向亲爱的妈妈告别。请你等一等,等一等,勒住马儿吧,我的小妹妹哭了,多么舍不得离开她。再见了,再见,我亲爱的女伴们,我永远地走了,不再回还。

接着夜色浓郁起来,伴婚的人们把我们一直送到我们自己的家。

我打开大门。芙拉丝塔在门前停下来,最后一次向站在屋前的朋友们转过身去。他们之中有人开始唱起最后一支歌:

她站在门前,

多么美丽,

玫瑰花,我小小的玫瑰花。

她已跨过门口,

迷人的美丽消失了,

我小小的玫瑰花谢了。

然后,我们身后的大门关上。只剩下我们两人。芙拉丝塔那时二十岁,我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我心里想,她刚刚跨过门槛,从这魔术般的一分钟起,她身上的魅力就要像叶子从树上掉落。我眼见树叶即将坠落的景象。坠落的起始已经定下。我对自己说,她已不止是一朵花,这时刻,果实的未来时刻已经在她身上。这一切都让我体验什么是无可回避的进程。我参与着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进程。我想到了符拉第米尔,我还不认识他,也想象不出他将是什么样。但我确已在想着他,而且透过他,我在注视着他遥远的未来。接着,芙拉丝塔和我躺在床上,我似乎觉得,是人类睿智的无限把我们拥进了它绵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