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第9/9页)

“呃,我也只是临时干一干,积累宝贵的经验。我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计划。阿诺德·杰克逊在帕莫塔斯群岛有座小岛,离这儿大约一千英里,是块环礁湖的陆地。他在那儿种植椰树,并且提出把小岛给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贝特曼问。

“因为如果伊莎贝尔跟我解约的话,我就跟他女儿结婚。”

“你?”贝特曼惊得如遭雷击,“你不能跟一个混血儿结婚。你总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吧?”

“她是个好姑娘,天性温柔可爱。我想她会让我非常幸福。”

“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爱德华沉思后说,“我不像爱伊莎贝尔那样爱她。我崇拜伊莎贝尔,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人,我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跟伊娃在一起我没有这种感觉。她像一枝新奇美丽的花朵,要人庇护才能免遭风吹雨打,让我想要保护她——没有人会想要保护伊莎贝尔——我觉得伊娃爱的是我本人,不是我会成为的什么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她失望。她很适合我。”

贝特曼沉默了。

“明天还得起早呢,”爱德华最后说,“现在我们真得去睡觉了。”

然后贝特曼开口了,声音透露着真切的愁苦。

“我彻底糊涂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来这儿是因为我感觉到有些不对,以为你还没有成就当初立下的目标,失败了,羞于回去,根本没想到会面对这种状况。实在太遗憾了,爱德华,我很失望。我曾希望你干一番伟业,而你以如此可悲的方式浪费自己的才华和青春,浪费你的机会,想一想都让我难以忍受。”

“别伤心,老朋友,”爱德华说,“我没有失败。我已经成功了。你都想象不到我多么热切地期待未来的生活,这对我来说多么充实,多么重要。等你跟伊莎贝尔结婚后,你会时常想起我来。我要为自己在珊瑚岛上造一座房子,在那儿住下,侍弄我的树,用延续了无数年的古老方式摘果取肉。我要在园子里种满东西,还要捕鱼。那么多事情够我忙的,绝不会让我烦闷。我还会自己写书,还有伊娃、孩子们,我希望。最为重要的,是变化无穷的大海和天空,是黎明的清新、落日的美景,还有瑰丽多姿的夜色。我要在一片荒芜的地方建起一座花园。我必须创造一些东西。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但愿等我成了一个老头子,在回顾往昔时发觉自己的一生幸福、简单而平和。日子虽然普普通通,但我要生活在美之中。你是不是觉得满足于这些太过渺小了?可如果一个人赚到整个世界却输掉了灵魂,那他就没什么收益。我想我赢得了自己的灵魂。”

爱德华引着他走进一个放着两张床的房间,然后一头倒在其中一张上。十分钟后,听着那孩子般平静、均匀的呼吸,贝特曼知道爱德华已经睡熟了。但他却久久不能平静,心里一团乱麻,直到黎明的光线像鬼魂一般无声地溜进房间,他才慢慢睡着。

贝特曼给伊莎贝尔讲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没有丝毫隐瞒,除了他认为会伤害她,或者让自己显得可笑的部分没对她说,比如自己被迫戴上一顶花冠坐着吃晚餐,还有她一旦同意,爱德华就准备跟她舅舅的混血女儿结婚。然而,或许伊莎贝尔的敏锐直觉超乎他的预知,因为在他不停讲述时,她的眼睛渐渐冷漠,嘴唇也绷得更紧。她时不时盯他一眼,要不是贝特曼一门心思在讲故事,她的表情一定会让他大感惊奇。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他讲完了,她问道,“阿诺德舅舅的女儿。你觉得她跟我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这问题让贝特曼十分意外。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我从来不去仔细打量别人,也从来不认为有哪个人像你。谁能跟你比呢?”

“她漂亮吗?”伊莎贝尔说,他的话让她略微一笑。

“我看算漂亮吧。有些男人会认为她很美,我敢说。”

“唉,这倒也无关紧要。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去谈论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伊莎贝尔?”这时他问道。

伊莎贝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仍戴着爱德华给她的订婚戒指。

“我不和爱德华解除婚约,是因为我认为这对他是一种激励。我想让自己鼓舞他。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促使他取得成功,那就是让他想着我爱他。我已经尽我所能,但看来还是没有希望了。如果不承认事实,那只能是我太过软弱。可怜的爱德华,害的不是别人,只害了自己。他是一个善良可爱的人,但身上缺少点儿东西,我想他是没骨气。希望他能幸福。”

她从手指上褪下戒指,放在桌子上。贝特曼看着她,心跳快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太好了,伊莎贝尔,你简直太好了。”

她笑了笑,站起身,把一只手伸给他。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让我怎么才能感谢得过来呢?”她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知道可以信任你。”

他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

“哎,伊莎贝尔,我愿意为你做更多的事情,你知道,只求你允许我爱你,为你效劳。”

“你是个坚强的人,贝特曼,”她叹了口气,“这给了我一种妙不可言的信任感。”

“伊莎贝尔,我爱慕你。”

他说不清自己怎么会灵光一现,突然把她搂在了怀里。而她,毫不反抗,仰起笑脸看着他的眼睛。

“伊莎贝尔,你知道,自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想跟你结婚。”他激动地喊道。

“那你究竟为什么不问我呢?”她回答说。

她爱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可爱的嘴唇等着他去亲吻。他将她揽进怀里,仿佛看见亨特电机牵引汽车公司的工厂规模不断扩大,地位节节攀升,占地达到一百英亩,看见他们出产了上百万台电动机,看见他收集到一大批名画,远远胜过纽约那些人的任何藏品。他将戴上一副角质眼镜,而她则舒舒服服倚靠在他的怀抱中,幸福地叹息一声,想象着她会拥有的精美房子,里面满是古董家具,想到她要筹办的音乐会,想到那些thés dansants[4],以及只有最具修养的人才能参加的晚餐会。贝特曼确实该戴一副角质眼镜。

“可怜的爱德华。”她叹息道。

[1]杜巴里夫人是路易十五的情妇,法国大革命时被砍头。

[2]出自英国诗人理查德·洛夫莱斯(Richard Lovelace,1618-1657)的诗《出征致卢卡斯塔》。

[3]爱德华的昵称。

[4]下午茶舞会。